外面无风,暴雨如注,面对繁华街道的玻璃窗上有无数细小的涓流在潺潺流动,落地窗对面坐着一位白衣少年,身形单薄面无血色,手里攥着一个素描本,已经磨钝的笔尖在素描本上不停涂画,笔尖划过纸张的粗粝声音回响在房间内和窗外热烈的雨声搏斗。少年越来越焦躁,笔触越来越狂野,他的神经已抵死线,稍纵就会绷断。他的眸色很深,笼着化不开的忧愁,眉头微蹙拼命压制即将井喷的恶心感觉。蓦然,一只手握上少年的肩头,手掌很温暖熨帖着少年毛躁的棱角,他和少年长得有几分相似,模样更清秀,掌心柔软没有老茧,是娇生惯养的有钱少爷。他是少年的哥哥,一个失散多年终于知道来找他的哥哥。
少年没去看他,赌气地把素描本扔在地上,脆弱的笔尖在触地的一刻就断裂了。少年的哥哥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素描本,胡乱的线条,绕着一圈又一圈,似乎在尝试描出某个人脸轮廓,但在画细节的时候放弃了,只剩下一张没有五官的苍白面庞。
失败品。
他收回视线重新落在少年的侧脸上,少年有点生气,一直蓄着的长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脸颊上触目惊心的伤疤依然透过发帘清晰可见,像是一条rou虫趴在脸上。很少有人见了会不反胃。
“怎么了?弟弟?”
“没什么。”
少年不打算多解释,他看向外面的倾盆大雨,雾气在地面升腾起来遮住了大半视线,整个都市都浸泡在ru白色气体里,昔日锐利的灯光和棱角都变得和蔼可亲,但天际依然灰蒙蒙的。
他不喜欢冬天。
“明天的发布会如果不愿意去可以不去。”
“不用!”少年快速回答道,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我会去的,我可以的。”
他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哥哥,眼里勉强出现一点斗志。
白轩一伏**子看着他,他脸上的疤痕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伤口太深,后期处理也不到位,现在再来补救,无异于亡羊补牢。他嘴角微动,和善地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既然没问题,那就早点上床睡觉吧。别冻着。”
“嗯。”
少年点点头,不舒服地扒拉了几下自己的头发,让黑发更多地遮盖自己丑陋的面目。他一向不喜欢别人摸自己的头,但对象是哥哥的话,他也不愿意多说。据说他父母已经去世,也没有任何表兄妹,现在血缘最近的亲人只有哥哥。虽然是迟到了十几年的亲情,但的确是把他从泥沼中拽出来的一丝光明。
他现在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在哥哥的荫蔽下也可以免于大部分人窥探的目光,家族企业还很大,光是哥哥送他的一小部分股份也可以供他一辈子挥霍。比以前好太多了,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目送哥哥离开,然后又看向了那本素描本,那张没画完的画像,他和白轩一都心知肚明这个人是谁,只是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避而不提。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一次次撕裂伤疤只会让自己疼痛难忍。
他不怎么关心大狼狗怎么样了,他离开那片法外之地已经五年多了,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再难忘的记忆也会逐渐模糊,最后只剩下细碎的小片偶尔在记忆深处发亮。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忘记,尽可能的忘记,他本就应该忘记的,他骗大狼狗自己失忆了就是因为他要逃。你无法抓住一个下定决心要离开的人。
黑夜还很漫长,立式空调还在往外送着暖风,干燥的空气吹得白黎很不舒服,皮肤开裂伤疤瘙痒,但他不说,他应该习惯的。不会再有人抱着他入睡。他本来就应该孤独终老,现在突然有了个哥哥也算上天恩赐。他和大狼狗已经彻底毁了,是大狼狗毁的,活该。
打开加shi器,打开小夜灯,一夜无梦。
第二天,太阳从云层中崭露头角,橘红的光线流淌进静谧的室内,洁白的床单上空无人影。他还是逃走了。但他没有离开哥哥,他的逃走也在哥哥的计划之中,白轩一足够聪明,他知道白黎不会去,他的发布会从来没有预留白黎的位置。他让保镖跟紧白黎,自己整理了西装坐车前往发布会。今天他们要公布白黎新作——《烈火燎原》。
那是一副巨作,有两米高八米宽,黑云压着席卷草原的烈火,火舌舔舐着草皮,黑烟涌动着冲上天空,扭曲着似人非人。那是一种绝望中近乎疯狂的生命力。作品对于细节的描摹非常真实,再加上尺寸非常大,当人们直面这幅画的时候真的会被烈火焚烧一切的壮观场面所震撼。这幅画不能框在相框里,不能锁在保险柜里,他必须暴露在人们眼前,只有人类的目光才能让他鲜活。
车载的收音机里声情并茂地报道着这旷世巨作,白黎把自己朝柔软的皮质座椅里塞了塞。窗外的街景不断向后倒退,天边的云朵镶着橘红色的边缘,一绺一绺地堆在空中,像是沾了颜料的破棉絮。
白黎来这座城市已经两年了,但对于大部分地区依然十分陌生,他很少一个人外出,通常都是司机载着他去,他只要下车,逛逛,然后上车,回家。不管是这里还是哪里,都没多大区别,能留给他印象的只有车里的皮质座椅和司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