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石子骨碌碌地滚到了马路牙子上。
缩在一旁草丛里的猫登时瞪圆了眼,歪头打量了一番,没发觉什么异样,又懒洋洋地趴回去。
初秋的阳光还裹挟着夏日的余温,又小心翼翼地剔除了其中的灼热,漫不经心地透过叶间星星点点地投落下来。
路尽头慢慢踱过来一个年迈的身影。
头发花白的老人已经看不清什么东西了,仍旧眯着眼睛在草丛中找,小声念着:“小乖?……小乖?”
猫在石头后探出了脑袋。
“咪~”
老人眼角显出了几层皱纹,却又格外温柔。
“小乖。来。”
她将卡在石块旁的碗抽出来,倒进了今天中午多做的饭菜。
看猫低头吃了,她摸了摸它的脊背,又站起了身。
猫始终没有抬头。
老人慢慢慢慢叹了口气。
等将饭菜吃了干净,猫舔了舔自己的毛,看着老人的背影,又叫了一声。
“咪~”
它一头扎回了草丛里。
老人已经记不清自己的年岁了。
幼失怙恃,中年丧偶,老年丧子。
那之后她就回了这里。
她偶尔也会觉得这样的生活已经没什么意思了,但想到那群粘着她裤脚蹭着讨食的猫,又突然舍不下。
她上了年纪,记性不好,也学不来年轻人取名字的灵光一现,只都唤作“小乖”。
幸好猫们不嫌弃重名,只要她唤,便过来扒拉她的鞋子,咪咪叫着等她喂食。
“小乖”。
她的儿子还小的时候,她总这么叫他。
小小的孩子,知道自己没了爸爸,也不哭闹。在她忙着在外面为生计奔波时,学着自己搬着凳子做饭,早早地洗完自己的衣服上床睡觉,还不忘给她留下一盏灯。
她想,自己真是幸运。哪怕境况再怎么糟,也有一线光亮,挣扎着冲破厚重无涯的黑暗。
后来,后来。
她最后也没能看到他结婚生子。
只有政府拨下的补贴金,和一纸因公殉职的表彰。
“咪~”
她回过神,将凑过来的猫费力地抱到自己的腿上。
她想,自己大概快撑不下去了。
那猫怎么办呢。
那天晚上下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势不大却恼人。
老人起来关窗户的时候,想到那一句“一场秋雨一场寒”。前些年头,便有好几只猫在秋冬生了病,她去讨了药给它们喂,却也没能让它们再睁开眼睛。
她要去把门锁紧时,隐隐听见了猫叫声,微弱得让人疑心是否存在。
是哪只猫找不到躲雨的地方,误打误撞跑过来了吗?
她犹豫着,回屋拿了伞去开门。
一个小孩捂着自己的脑袋,抬头看她。
“nainai。”
她把小孩带回了家里。
想着也许是跟家人闹了别扭跑出来,问他父母却又不肯说。
她跟邻里都不大熟悉,也没见过这么个孩子。没法,便打算明天再去打听一番。哪家丢了孩子总要找上来的。
小孩一直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乖巧得不像是会离家出走的样子。
老人看着便没来由地心疼喜欢,给他倒了热水喝。想给他擦擦shi漉漉的头发时,他却不肯松开捂着右边脑袋的手。
劝说不动,她便也不再坚持了,只担心他着凉,又将他牵到自己平常睡的床上。
她想让小孩睡得舒服些,便想去拖了躺椅将就一晚,却被小孩拽住了手。
他的眼睛亮亮的,让她恍惚了一瞬。
“nainai。”
她躺下一会儿后,突然有了一些预感。
小孩抱着她睡得正香,忘记了伪装。
脑袋上那只猫耳朵随着他的呼吸还微微颤动,毛茸茸的立着。
她轻轻地抬手,摸了摸他的耳朵。
有水珠滚落下来。
但她微微地抿嘴,眼角的皱纹又铺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