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旁女人漂亮,将手伸出袖口,再塞入另只手的袖,由袖口处掏掏。
一粒银,两粒银。
纤细有力的腕扭着,她温良地将银尽数交出,再不藏私房。
原先七粒锭,现下六粒锭皆躺于案上,伴着数几串铜钱。
澹台姒过了目,似乎学究,用手一个个地拿起查看,不咸不淡地颔首。
:契河官錠,很好。
“官锭?”江濯手轻轻屈着,搭在桌边,柔下声求指教。
:官方自己造的錠,便是官錠,商行造的,則是商錠,假若自己用銀造,為私錠。
“我如何知它是否官锭?”
:銀錠其上有印戳,它記著。
官锭,官锭。
官锭最是流通,亦最被人认可。
他们单是万千搬石工中一员,缘何会拿这般多官锭?
没处想。
江濯垂首,罕见地拿了毛笔,端正地写字。
:姒,妳还會甚麼是我不知的?
江濯的字别有风味,若说澹台姒的字满身风骨,她的字便满是小女人情节。
娟秀地立着,一动不动地等,忧愁地守候,写出十一个字,无一个字崩坏这气质。
澹台姒有几分欣赏。
如此美貌的字不常见,除却薄情,她竟还会惜才。
此番,算是书法碰见个敌。
她提起毛筆,此刻竟会斟酌用笔。
以往她不用斟酌,一切都似乎随心所欲。
:二胡。
字写了五息,便见天日。
字浓烈地于纸上,较之以往更加气势,浓的墨偏生气质淡薄,淡薄地便可显自若,自若有胸有成竹般的苍劲。
五息,往日只需三息。
多出的两息,似乎澹台姒的赏赐。
:除却二胡呢?
江濯写字温吞,已然无法用息来记,实在用笔谨慎。
澹台姒瞥目,墨眸一瞬不瞬地定她,似乎揶揄了,垂首写。
:勾引男人。
她这般淡素古雅,哪是勾引男人的材料?
若果说去会知音,还说得过去。
毕竟举世无双者,常缺知音。
“勾男人?”
江濯惊诧,不再写字,一双清澈的眼不自主地看向澹台姒。
澹台姒任由她看,寡淡地坐着。
江濯的目光直白,看向她耳垂,还看向她唇。
唇,上头唇珠肿了么?未肿。
耳垂呢?未红。
江濯在山上时,同山下的情人认识,偶尔会撞见他们亲热。
他们亲热时,都是肿红了这些地界。
若是澹台姒勾男人,男人们势必也会让她那些地界肿红。
澹台姒中意这么?
她不知。
可她不中意。
江濯的眼半阖着,眉清目秀地忧愁。
她心里无比明白情事,说了不去想,情到了却又想,只好心事重重地说:“除此呢?”
除此?
澹台姒仿若还同她玩笑,气定神闲地便写:勾引女人。
江濯腹中开始聚火。
若果方才是怒火,此时便是情火。
她不是女人么,谈何勾引女人?
江濯轻声地道:“你骗我么?”
澹台姒自若地作弄她:嗯,騙妳。
骗?……竟又是骗人的,作弄的。
江濯失落道:“作弄我很有意思么?”
:很有。
“你知不知我会当真?”
:妳會?
“我会。”
:哦?我中意妳。
日光靜靜地下垂,铺的金光满室。
江濯看着她,竟觉得她万分美丽,牙关柔软地收紧。
“你……你是不是勾我?……你都是如何勾引女人的?”
积了许久的问题,现下不自禁地脱口。
这几日来,澹台姒一直同她亲昵,这是否算勾引?
女人似乎良师,予她解答:如此。
如此多般含义。
如此,如此般,如现下。
如今一一指向心愿的那一。
江濯迫切地问她:“你是不是勾我?”
她淡淡地颔首。
承认了。
江濯未曾想到澹台姒如此坦诚,便好似一头小豹子,一头撞在了墙上,撞晃了眼,多情地看着她。
“我先前想过……你那般接近我,那般放肆……你定是,你定是……”
她不择言了,深情地吸了口气,胸膛起伏着,而后咬牙齿。
锅方才煮饭,如此,生米熟透了。
澹台姒淡然地视她片刻,旋即抬手,用手指贴自己的唇,将这根指贴给江濯的唇,喂给她。
以指代吻,竟能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