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乐坊,原本隶属教坊司,主管宫廷乐舞,其中舞姬乐ji大多是因连坐获罪的达官贵女。
近年来,由于国库空虚,教坊司逐渐没落,为节省国库,皇帝大笔一挥,干脆让鸣乐坊独立出来。
四年前,三朝勋贵沈家被抄,沈家宗主沈归宁成了这里的教习,姑娘们的乐技一飞冲天,特别是埙、箎之音绝妙,鸣乐坊从此名声大噪。
很多人到鸣乐坊来不是为了姑娘,竟是为了那个教习。毕竟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沈家宗主,更让人想探个究竟。
但鸣乐坊的请碟价值千金,非启朝有头有脸之人不可获取。再加上,当朝皇帝的姑姑、大长公主的马车时常会停在鸣乐坊后门。久而久之,众人皆传,沈家宗主沈归宁早已是大长公主的禁脔。这传言传得满朝皆知,渐渐也传到了北境。
这一天卯时,和往常一样却又和有所不同。贯穿皇都的南北大街本该一片寂静,然而,奉天门前早已人chao涌动。
闹了四年的北境狄祸终于平定下来。叶家军中参将以上将领奉命回皇都受封,此时正集结在皇都之外,待兵部来人一一查看路引。
人声嘈杂之中,一眉目上扬,眼角斜飞入鬓,身着赤衣、披玄色披风的小将正紧握着雕有鸣乐坊莲花花纹的请碟,不停地朝城门处张望。
他身边的一个黑脸大汉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他手中之物调侃:“莫言老弟,从北境出发之时你就不停地捏着这东西。生怕我们不知你进了城要去鸣乐坊?你说说,这几年的饷银是不是都用在这东西上了?”
顾莫言未出一语,只扬起嘴角笑了笑。
那汉子看了看他充血的耳根和脸上扬起的绯红,莫名的也闹了个红脸,奇怪地喃喃:“怪了怪了,真奇怪了,永远冷着一张修罗脸的顾参将也有铁树开花的时候。”
此时,城门已开,兵部来人查验完毕恭请众将入城。顾莫言立刻一马当先,冲入城中,那猴急的模样再次引起了众人的哄笑。
清晨的大街上,马蹄踏着青砖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却没有顾莫言此刻的心跳剧烈——近了,近了,四年了。这四年,他在北境建功无数,终于可得与他相见。
他问了数人,辗转几个街道,终于赶到鸣乐坊。
此时坊间大门并未打开。顾莫言按善殷交待敲了坊门,老老实实递了请碟,被管事的带到那人的屋前。
当他整理了仪容,正准备推门进去,却听房内传来一声叱责。
这声音并不年轻,听得出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之后,一声略微低沉的清雅男音在里响起:“大长公主,请您自重。”
那声音如此熟悉,不是他心心念念之人又是谁?顾莫言的心咚咚跳动起来。
那女子的声音继续响起:“小东西,你就不要倔了。你被我灌了药,这鸣乐坊又关着门,明摆着就是让我来尝你的,你还有何顾忌?”
紧接着,房中传来异响,女子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每次都要如此麻烦,你们两个还不快把他按住?”
看来房里不止两人!顾莫言一脚将房门踢开。却看到延绵红帐之中,沈归宁正被人以红绳套牢手臂困在床柱之上……
顾莫言提起马鞭正要发作,却发现那两个家仆面白无须,男生女相,分明是宫中内侍假扮。而那妇人气质高贵、不怒自威,身上穿戴之物的纹饰全是皇族独有。
他突然明白了,传到北境的传言不假。眼前这女子正是当今皇帝的姑母,大长公主李倾城!
这四年里,顾莫言学到了很多,最多的无非是尊卑二字,他咬着牙慢慢地跪了下去,朝那贵妇磕了几个响头。
此时,沈归宁循声向他这边“望”来。
顾莫言抬头看他,那人的面目依旧——鼻梁挺拔,眼角微微下垂,眼尾处是一个勾人魂魄的小勾。嘴唇稍薄,但弧度十分完美,不笑之时也微微上扬……
他突然觉得有些哽咽。
沈归宁分辨不出来人,颓然躺了回去,缓缓道:“公子请将房门关上,此事与君无关。”
“公子,请吧。”那两个作家仆打扮的内侍向他催促,贵妇冷冷地朝他看来。顾莫言攥紧右手,不甘地退出房去。
当房门在他眼前缓缓关闭,顾莫言咬紧了牙关——原来善殷的人到北境送给自己鸣乐坊的请碟就是这个意思!原来李孝敢让他见他的这一面就是这个意思!
——自己还是那条狗而已,而沈归宁永远是他得不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