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声响忽然和战场上厮杀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让顾莫言恍然若失。
这四年来,每一次披甲的时候他都不知能不能再活着回来。被北境的寒风刮出一道道血口的时候,被冰雪冻得双腿麻木的时候,和狄人的弯刀擦肩而过的时候,心里只因“沈归宁”这个念想不觉凄苦。一想到能够再见到那个人才觉得心中火热——何况,他和他还有过那样的……
见他这副模样,管事地摇摇头,在他耳边轻道:“顾参将,善常侍说了,让您见了他便回驿馆沐浴更衣,等着明日面圣。明日,他会在宫中等您……您杵在这里,只会让里面的人难堪。”
顾莫言蓦然看向管事,默默点头,起身出了鸣乐坊,牵着自己的老马往驿馆走去。
一路上,天空飘起濛濛细雨。街上行人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长得极其Jing神的小将,然后急行而去。
顾莫言长叹口气,拉着老马进了驿馆。叶家军的好几个将领正堵在门口等他。
见他垂头丧气进来,之前在奉天门前调侃他的黑脸大汉立刻重重地拍了他的肩膀,“莫言老弟,看你今早高兴得像只猴儿的走,又像打了霜的雁儿回。是不是相中的姑娘没看上你啊?”
其余的将领哄笑起来。指着黑脸大汉和顾莫言道:“刘将军,我们顾参将的白脸被你说得更白了。他可是力大无穷,神勇无匹,小心把你举起来撕了……”
“对啊,我们顾参将怎么不得女子喜爱?他啊,就是不爱说话也不爱笑。白瞎了一张脸!”
……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你们都知道他神勇,可别真别把我撕了!”黑脸大汉止住众人,一把揽过顾莫言,向他眨了眨眼,“都是过命的兄弟了。没了女人又怎了?走走走,跟哥哥们吃酒去,好好去去你的霉运!”
正打闹着,人群后传来了一个沉稳的声音:“明天就要面圣了。还不快让他歇息?”
“叶侯!”听到那声音,众人转身抱拳行礼。
黑脸大汉连忙上前几步,朝来人恭敬道:“叶侯,您怎么到驿馆来了?不是已回侯府歇下了吗?”
“我来看看莫言。刘二,你已经是戍边大将了,怎么还带头调侃一个小辈?”言毕,叶怀山挥了挥手让一群人散了,静静地注视了顾莫言良久,终于走到他面前,将他额发上的雨水拭落:“我一到奉天门就没看到你的影子。听人说,城门一开你就去了鸣乐坊……
这四年你不容易,虽然青和和青嫣托叶家军众人照顾你。但最终还是靠你自己才被这么多将领认可……都四年了,我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让你这般牵挂。但若是求不得的,便放下吧。别和四年前的青和一样……
世人皆说,沈家覆灭是因为暗害了青和。但我知道青和一定是为了那个人……这零零总总的一切我都不想去追查,这些不过是皇权博弈而已,而青和却已经去了。”
听到此,顾莫言陡然抬起眼望向眼前的老人。
叶青和的书信一直庇护着他。每一个叶家军都当他是叶青和的影子。四年前,当他带着叶青和的锦帛被送至北境,告诉眼前这个老人叶青和死在了皇都,叶怀山也恍然把他当做了年少时候的叶青和。
叶青和,叶青和,这辈子难道他都要活在此人的Yin影之下?难道这就是叶青和对他的报应——包括对沈归宁的求不得?可他偏不信命,若是求不得,放不下,那他便偏要去求!只有求到了那人,他才觉得自己活着,活得不像一条狗,而是一个人!
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渐渐在屋檐之上汇成雨帘。
鸣乐坊中,大长公主已饷足而去,坊中管事恭送一行人离开之后,捧着衣物进沈归宁屋中收拾。
里屋一股浓郁的情事味道扑面而来,他立刻将头垂得更低。
听来人蹑手蹑脚,沈归宁自然能想象到那人现在的模样,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十七……又不是第一次给我收拾了,我都不觉有什么难堪了。”
那管事立即敛了神情,放下衣物,抽出随身小刀将束缚在沈归宁身上的红绳劈开,用清水给他净身。隔了许久才开口道:“难为宗主了。”
“倒没什么难为的……那女人不就喜欢这不情不愿又不得不从的调调?如今,她倒是食髓知味,今日再提我入她的晋阳宫之事,还想封我为晋阳君……”沈归宁嗤笑一声,摸索到身边衣物向十七吩咐:“扶我起来,把窗户打开。再用熏香仔细熏熏屋里。”
“是,宗主。”十七服侍他靠在床头,支起了窗棱。燃起檀香仔细熏着屋中角落。
“让你查的事怎样了?”窗外雨声淋淋,沈归宁抬起酸痛的手臂拢了拢身上的外袍,侧耳听着窗外的雨声。
“果然不出宗主所料,顾莫言就是当年那个小哑巴。他是皇帝身边的善殷放到沈家的钉子。如今在北境立了战功,这才辗转回来……因他现在得力,他之前的身份早已无人可知。只是,刚才仆见他在门外倒是脸色惨白……”
“脸色惨白?哼!那个装成哑巴的狗东西?”沈归宁握紧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