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逃(重修)
余雾从那个山沟里跑出来的时候就再也没想过回去。
她生的极漂亮,生她的那个妈是从山外买回来的。山里缺女人,不乏缺了良心的人去干这丧尽天良的买卖。她也没见过她那个妈,据说生她的时候大出血死了。她nainai总说她是讨命来的,只张着口嘴吃饭却没法为老余家继承香火。
美貌对于余雾来说并非一件幸事。她nainai眼瞅着自己半截身子已入黄土,但她们老余家还没有个带把的,便琢磨着要把余雾卖给村头李家老二做媳妇,拿换来的钱再给她爹买个女人回来生娃。余雾长得美,价钱上倒可以再往上抬抬。
李家老二早年瘸了腿,脾气变得Yin晴不定。他原本也是有个媳妇的,只是前年死了。至于怎么死的没人知道,但村里都传闻是让那李老二打死的。也因为这个传闻,但凡疼些闺女的都不愿将女儿嫁到他们家。
余雾是没有人疼的,在偷听到她nainai和她爹商量这事的时候,余雾就认清楚了。不,或许更早的时候她就认清楚了,但在这一刻,余雾仍是感到一股从骨子里泛出来的悲凉。她从来没想过她为什么要活在这世上,甚至不知道若是她的一生就是为了卖到李家再被打死,然后铲两铲黄土泼到身上了却此生,那她究竟为什么要来这人间一趟?
余雾连夜逃了。砸了她nainai藏钱的妆匣子,从里面抓了一半的钱,又拿了两件衣服塞到木盆里假装去河边洗衣服,若无其事的出了家门。
抱着木盆的手不住颤抖,余雾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快到最后忍不住跑了起来。心仿佛被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自己若是被抓住,这辈子就完了。
穿过村后头那片树林的时候,余雾把木盆扔下,将那两件衣服绑在腰上,而后拔腿狂跑。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比一声强烈。大口喘息着却不敢停下来,她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她怕稍微慢一些,命运就会赶上来作弄她。余雾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只是不停的告诉自己要逃走,要逃走……
翻过西坡山头的时候余雾往后望了一眼,灰蒙蒙的雾色里星星点点的灯光,那是她生活了17年的地方。恨吗?余雾问自己。眼前的星光变得模糊起来,余雾抹了把眼睛,转头一步也不停的往前跑。有什么好恨的,这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了,人生来就有贵贱。命运作弄,他人作践,不过是看自己好欺负,自己弱又如何怪得了别人拿软柿子捏?
天越来越黑,余雾怕极了,但是她不敢停下来,双腿开始打着摆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她nainai现在肯定已经发现她跑了,因为她每天都要抱着她那个妆匣子摸上许久,今天她趁着她出门砸了它,她回来后肯定会发现。然后她爹必定会叫上村里的男人来抓她回去,所以她不能停,那些人会比她快得多。
余雾虽然累极,但却前所未有的兴奋,这是她同命运展开的第一次斗争,她觉得自己自己像一个战士,而胜利的果实又太过诱人,所以她不能允许自己输。
在天微微泛亮的时候,余雾终究还是没能撑住的倒在了地上。她真的太累了,逃的太过匆忙连吃的也没有准备,经过这一夜后她又累又饿。余雾让自己闭上眼睛稍稍休息,她告诉自己只能躺十分钟。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十五分钟,余雾睁开眼睛,手撑着身体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的继续向前走着。在后来的余雾遭受命运无数次的作弄时,再回想起此时,便给了她无上的力量。你有没有经历过黑夜?没有光,只有你自己长途跋涉的黑夜?或许在经历过那样的黑夜之后,你会找到生的力量。
也许是命运终于眷顾了她一次,天光大亮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马路,像一个在沙漠中行进许久的人终于看到了绿洲,余雾激动的浑身颤抖。她顺着马路又走了许久看到了一个村落,余雾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以及草屑,让自己看上去稍微正常一点。
在临路的小商店里买了几块糖补充体力,她只拿了不到一千块,每一毛钱都不能乱花。余雾向老板娘打听了路过村落大巴车的时间,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休息一会。还有半个小时,她就会离开这儿,去往一个不知道会带给她幸福还是更多苦难的地方,但是在这一刻,余雾仍忍不住咧出一个笑容,慢慢的这个笑容越变越大。
商店老板娘正在吃饭,看着余雾这副模样,乱糟糟的头发面容憔悴,两个眼睛却异常有神,嘴上还傻傻的笑着,不由怪异的看了她好几眼。余雾瞧见了,转头朝老板娘又是一笑“谢谢,谢谢你。”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谢什么,又或许她是说给自己听得,又或许是给命运,谢谢它放过自己一马。
好看的人在哪里都极容易得到别人的好感,老板娘看着余雾,以为她是脑子不大灵光,忍不住问道:“你这个女娃子,看你这个样子,有没有吃饭啊?”余雾愣了愣,摇了摇头。老板娘拿起桌子上的一个馒头递给余雾,“吃点吧,怪可怜的,你这是从哪里来的?”余雾看着那个馒头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接了过去。抬眼看向老板娘,真诚的再次道谢:“谢谢,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