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修弈伸手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
院中满地的血,沉暗地在青石的地面蜿蜒出深色的痕迹,流淌到他所站的石阶前,然后顺着缝隙渗进shi润的泥土里。廊柱和墙壁上有溅落的血迹和抓挠摩擦的血痕,空气里是粘稠的血腥味,就连天空,也是暗沉的灰红色。
宛如一处地狱。
他觉得他应该逃走,可是他走不动,他怔怔的站在那巍峨府邸的门口,苍白的目光将一切尽收眼底。
“古来生死,森而无常……”从很远很远的虚空里,传来缥缈的挽歌。
他猛地惊醒,坐了起来,面色惨白,大汗淋漓。
.
巴陵的春光美的绚烂,十里桃花清流飞瀑,走兽灵动游鱼闲逸,人间仙境,莫过于此。
辽修弈在桃花村已经住了三个月。这是少有的例外了,他本计划四处游历,然后下扬州访友,然而走到这里,见了这桃源胜景,便再也迈不开脚步。
辽修弈支起窗,看了看窗外的天光。檐下有只黄鹂啾啾啼鸣着,见到这男子推开窗也不害怕,依然优哉游哉地转着小脑袋。
他推门出去洗漱。甫把脸埋进布巾里,耳边便传来砰的一声。辽修弈有些茫然的抬起脸,看了一眼跌落在他院子里的黑衣人,目光微转,又看到金发异瞳的白袍男子和玄色劲装的面具男子挟着杀气尾随而来,赤银弯刀扬起森冷杀意,劲弩同时瞄准玄衣男子的心脏。
辽修弈慢吞吞地从井台边抽出玉清玄明,清润的碎星辰气劲在那两人脚下铺展开来,那两人愣了一下,多年战斗的本能让他们朝气场外急退,然而还是晚了一步,辽修弈剑风一凛,碎星辰气劲炸裂,强硬地迸进两人经脉中,令两人一时动弹不得。
这式人剑合一威力不强,胜在出其不意,二人纵是武艺高强,也能困住他们一息工夫。这一息工夫对于被他们追杀了许久的那个人来说已然足够。刚才坠地的黑衣男人一跃而起,手中墨笔似兵戈铮鸣,挟裹凌厉的混元内劲攻向那二人。
辽修弈把玉清玄明推回剑鞘,把脸埋进布巾里。待他洗好脸放下布巾,那边玄衣男子正用脚尖挑起那赤银弯刀,割断了对方二人的喉管。
干净利落,是杀过很多人的干练。
辽修弈将木盆里的水泼向院子角落,玄衣散发的男人弃了弯刀,将手中判官笔挂在腰间,随手拍打两**上的血污灰尘,朝辽修弈拱手长揖,“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男人形容虽凌乱,礼仪却是十分标准郑重的文士礼仪。
辽修弈提着木盆微微颔首,“举手之劳。”
辽修弈此举,并非多管闲事,他看得明白,死去的那两名杀手杀手皆是武功高强、杀气戾烈的狠辣之徒,若让他们将这男人杀死,目睹此事的辽修弈只怕是立刻便会被灭口。出于自保,辽修弈方才出手帮他。而且铺个气场炸个人剑的事,在他看来确实是个举手之劳,杀手最后还是这个男人杀的。
“你帮我杀了他们,不灭烟追查起来,你没有好下场。”连日被追杀显然令这个黑衣男人十分狼狈,他的长衫破口斑驳,腰间的玉佩只剩下孤零零的丝绳,身上驳杂的伤口有些还在渗血,然而站姿之间自成风流,是数十年涵养沉淀入骨里的清刚。“这里住不得了,道长收拾收拾快走吧。”
辽修弈轻轻摇摇头,“不急在一时半刻。”提了木盆向屋里走,“公子也进来吧。”
男人略一思忖,巴陵离昆仑千里之遥,就算消息传递再快,也不可能立刻天降一批杀手来杀辽修弈灭口,便也不再急切,转身跟在他身后进屋。辽修弈即将转进里间的时候,男人忽然开口,“在下胤玄歌,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道长?”
辽修弈脚步顿了顿,偏头,“贫道辽修弈,你我确曾见过。”
屋里陈设极尽简单,主屋中间一几两席,上置茶杯茶壶,虽朴素到寒酸,却是十分整洁干净。辽修弈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刚起床,热水还没烧开,公子若是急着解渴,只能委屈先喝壶中隔夜的水了。”
“道长客气了。”胤玄歌从昨夜亥时开始逃命,此时已是强弩之末,确实渴了,这些日子遭恶人谷连日追杀,连冰冷的溪水都喝过,又怎会在意区区放了一夜的茶水,当即在矮几边坐下,自取杯盏连倒三杯饮了,才堪堪缓解喉中火烧火燎的渴。
辽修弈给他准备好了洗澡的热水和干净的布巾衣物,还有药膏针线纱布,为他掩上堂屋的门,转身去灶间做饭。
等胤玄歌终于把自己收拾妥帖,已是日上三竿,辽修弈也已经袖手站在院中发了很久的呆了。
“多谢道长。”胤玄歌推门而出,惊醒出神的辽修弈。辽修弈回过头,轻轻颔首,“公子客气。”
两人坐下来用饭。菜是些清淡小菜,饭是加了山药的粥,皆是粗糙朴素。胤玄歌经过仔细地洗浴打理,又处理了伤口,现下虽然面色苍白,Jing神却较之晨间好了很多。他的五官端正温和,笑起来也是温温雅雅神采奕奕,“我想起在哪里见过道长了。这是在下第二次遇见您,也是第二次带累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