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白天,梁予辰还在学校上课,胡艾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予辰,你忙么这会儿。”她问得小心。
胡女士是个情绪化的中年女性。有时高兴起来便“我的儿”、“我儿”、“儿”这样称呼他,有时难过气恼忧心了又予辰予辰叫得挺生疏。这行为模式跟纪潼如出一辙,高兴时嘴甜,生气时嘴利,专往人心上捅。
渐渐梁予辰也摸清套路,一听称呼便知这位后妈的心情。
他说:“我在食堂吃早饭。”
胡艾华顿了一下,一口气先叹出来:“潼潼昨晚上给我打电话,哭了。”
身边嘈杂,他即刻站起来走到长廊里,蹙眉问:“怎么回事?”
“哎,”胡艾华在电话那头显得无奈,“这孩子不懂事,一点苦都吃不得,吵着闹着要回来,说不想练了。”
梁予辰背松下去,靠在走廊泛着凉意的墙面,左手扶了扶眼镜:“闹情绪是正常的,我当年军训开始也有同学受不了想走,不过最后都顺利完成了。”
“我也知道,”胡艾华说,“我就是心疼。潼潼说他病了,饭都吃不下,也不知道现在好没好点儿。”
梁予辰的背又直起来:“病了?”
“说是中暑,小孩子家家的感觉也不一定准,我就怕是饮食不对付得了肠炎……”那头有人喊胡老师,胡艾华说,“没法儿跟你说了儿子,我课要开始了。你抽空给他打个电话,毕竟你经历过,说的话他听得进去,别让他随随便便跑回家来,到时候影响不好。”
梁予辰背过身去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实在不行我去看看他。”
肠炎不算大病,但要真得上了人就好受不了,在军训那种地方得遭罪。
他主动开口胡艾华自然惊喜地说好,嘱咐了两句路上小心,急匆匆收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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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太晴,早起就有些Yin沉沉的。
他找本校保研的同学问清了军训基地的位置,上课,忙完了自己的事,下午四点才抽身出门。
先乘公交,坐两站换乘地铁,一路坐到七号线的最北站,下来就没有车可坐了,连黑车也不肯去,因为回程只能放空。找不到别的办法他又赶时间,只能随便找了辆车骑上,靠着导航摸到了基地。
这地方比他当年待过的大得多,管得也严。守卫的兵不让他进去,只准他在门口等。
等了大约一刻钟纪潼才出来。宽大的迷彩短袖穿在衣上,腰间扎着根咸菜绿皮带,活蹦乱跳,没心没肺。
梁予辰平白无故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下,听见他问自己是不是烦他了,心里真的升起一阵烦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又闹得不大愉快。
纪潼拿一双澄澈透亮的眸子斜瞪着他,眼眸中似乎荡漾着无数委屈难过,赌气道:“你要真想当谁的哥,就撺掇我妈跟你爸再生一个,别净盯着我行不行。”
当了十几年的独生子女,骤然间从天而降一个哥哥,没乱棍打出去已经算他涵养好,难道指望他亲亲热热叫声哥?
梁予辰回怼:“没人想当你哥,能不能别臭美。”
纪潼不饶人:“不想当我哥你拿我的话出来说嘴干嘛,显得你记性好啊?”
“你——”梁予辰气笑了,“我想当你爸行不行?”
两人面对面吹胡子瞪眼,纪潼扑哧一声笑场:“那得问你爸行不行,问我没用!”
小兔崽子,梁予辰说不过他,气得胃疼。
岗哨恰好到了交班的时候,两队人马踢着正步汇合。门厅的窗户玻璃一推伸出来一个戴大檐帽的头:“杵这儿干嘛呢你俩,进去还是走?手里有条吗?”
这里的学生生了病或者有急事,要出去都得拿教官批的条。
“马上走。”梁予辰回头应了一句,不再跟纪潼打嘴仗,转而将拎了一路的袋子递给他,“给你带了冰淇淋,可能有点儿化了。”
纪潼的眼睛跟灯泡一样亮起来:“冰淇淋?”
接着便去扒拉袋子。无纺布袋很有些分量,装了铁似的。里面是个大大的铝箔保温包,打开来,六七个长方形冰袋里埋着三盒550g的盒装冰淇淋。
是巧克力味儿的,自己最喜欢的口味。他拿出来,盒外一层水珠沾了满手。
“天气热,我没打开检查。”梁予辰从工装裤的大口袋中变出好几把木勺扔进袋里,“你自己吃一盒,另外两盒分给同学,免得他们说你吃独食。”
纪潼惊喜之余,忽然发觉梁予辰脸跟脖子热得发红,想必是经过一番跋山涉水才抵达这穷乡僻壤,心里略略过意不去。
他犹豫着递过去一盒:“要不……你吃一盒?”
梁予辰推回去:“我不爱吃这个,腻。”
这时值勤的人第二次催促:“你们到底走不走?”
“这就走。”梁予辰应完后,用认真的语气对他说:“赶紧回去,别老想着逃跑,除非你想让同学笑四年。”
纪潼嘴硬:“谁想着逃跑啦,你少冤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