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多回到宿舍,纪潼换了衣服就抢着去洗澡,去晚了水不热。
自从得知梁予辰教训过那个人,他心里莫名松快很多,倒也不单纯是觉得出了口气,具体因为什么自己也不大清楚,只隐隐约约觉得愉悦。挑了个水特大的莲蓬头舒舒服服洗完澡,他哼着歌端着盆往回走,一出电梯撞见另一位室友侯进。
“你在啊?”侯进挺诧异,“我还以为你自习去了。”
“没啊,”纪潼问:“怎么了?”
侯进在电梯关门前说:“你哥来了,在宿舍等你呢,我先下去了啊。”
纪潼愣了一下,点点头,电梯门上映出牵起来的嘴角。他轻快转身看了不远处的淡绿宿舍门一眼,又特意将脸垮下去。
门虚掩着,他左手扶着盆右手一推,木门吱呀一声往里打开。梁予辰坐在他的位置上侧对着门,听见声音转过来,淡淡道:“洗澡去了?”
纪潼一怔。那副平时戴的眼镜被取下来握在手里,眼神像是看不清,多日来看熟了的人就此忽然变了个模样。以往他似乎木讷沉默,偶尔被欺压得狠了有所反弹也是反应平平,不像现在这一刻——
放松而从容的表情。纪潼不由得想象他重新戴上眼镜的样子,情绪隐在镜片后,叫人很想借着那银边框爬上去,纵身一跃跳进他心里。
意识到自己是如何的胡思乱想,纪潼急忙回神。
“不行啊。”他走进去拿脚勾上门,慌乱地把眼眸藏在刘海后,“澡堂子也归你管?”
小小一个人,气性这样大。梁予辰跟他打趣:“是你室友说你自习去了,我就觉得不太可能。”
宿舍里还有两个人在,一个躺在床上玩手机,另一个背对梁予辰抖着腿打游戏,双耳被大大的耳机罩起来。没有人特别留心他们的行径。
纪潼踢踏着拖鞋端个盆冲过去,企图以凶狠的眼神自上而下展开压制:“你什么意思?”
可惜收效甚微。梁予辰意味深长地笑了:“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他两道眉毛好看地拧着,剪水双瞳里的恼意只是个虚架子,一点儿也不唬人,不依不饶地问,“我怎么就不可能去自习,我也是很用功的OK?”
一边说一边把盆底留的一点水往梁予辰身上泼。
“OK,OK。”梁予辰噙着笑向后退,倾斜着椅背躲避,“完全OK。”
两人闹完这一阵,气全消了。纪潼将盆放在桌上,颇为怨念地面对着梁予辰,身体将半窗月光挡得严密,像是清辉全收拢在背上。
梁予辰把盆拿过去搁到脚边,一弯腰瞧见他腿上好几个红疙瘩,问:“你腿怎么了,蚊子咬的?”
他不在意地嗯了一声:“跑步的时候被咬了几口,痒死了。”
外院的本科生无论专业,每学期都有出Cao时长要求,不够不能毕业,Cao场大门口有打卡机。
“早上怎么会有蚊子。”梁予辰跟身边的同学向来是清晨练功,因此以为别人也是如此。
“我都是晚上跑,大清早的我哪起得来。”纪潼咕哝。
有时候他起晚了,八点的课都赶不上。十天里有九天半都是急匆匆拎着早点进教室。
“这样吧,以后早上你跟我一起练。”梁予辰又重新戴回眼镜,目光锐利不少,“学语言的没有你这么懒的。”
“别别别!”纪潼匆忙摆手,显得底气不足,“我起不来,请放弃我。再说我们宿舍没一个勤快的,他们比我还懒。”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
一听这话梁予辰抬起下颌看着他,朝他微微摇头,无声阻止他议论别人。
他立马翻了个白眼。
在梁予辰心里,这种感觉又是另一份亲昵。这间屋子里有别人,他们俩说话没有刻意防着别人,但说的是他们俩自己的事,是一家人的事。
纪潼没感觉亲昵,只感觉腿酸。他轻踢椅脚:“起来,我要坐。”
梁予辰就站起身将椅子让给他,不过并不显得局促。他极自然地跟躺在上铺的男生打商量:“我能不能坐会儿你的椅子?”
来的时候他给每个人发了罐冰饮料,人心早收买好了。上铺的哥们儿热络答道:“可以啊!哥你坐你坐!我晚上除了撒尿不下去了。”
他就把椅子拖过来坐在纪潼旁边,离得不远不近,双腿微分,两手搭在腿间,手腕松松垂着。
挺有哥哥样。
“中午的事还生不生气?”他问。
很久没发中午那么大火了,连他自己都很意外。但平复下来,他反倒担心纪潼这小王八蛋还没消气。
纪潼抢来梁予辰的眼镜,煞有介事地戴上,一点不在意地答:“不气啊,你不是修理那个人了么?”
说着话,装模作样地凑近观察梁予辰的五官。一片重影,单眼皮倒还依旧。
梁予辰伸手从他鼻梁上取下眼镜,推开他的头:“不知道乱带眼镜容易近视?不算修理,只是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