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韫玉还记得那天花明柳媚，是个在浮州里不可多得的好天气。
他整日整日游荡在外的师父，清明的掌门林熙棠终于回到了山上——还连带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小破孩。
师父回山的消息传到他这儿的时候江韫玉正在练剑。师父不在的日子里江韫玉是很懒得练剑的，奈何林熙棠没把他的小师叔一并带走。万幸小师叔林熙照是个奇人，他只管你练没练，而不管你练出成果来没有。
江韫玉也乐得摸鱼，整日拿着一柄软剑胡乱挥舞着。听见师父来了，猛然想起师父离山前说过，他回来就要抽查他的剑法。江韫玉连忙抄起躺在地上的软剑胡乱挥起来，企图亡羊补牢一下。
但是这时候再补救已经来不及了，给他报信儿的小门生话音没歇，一个约莫二十岁上下的男子就推开木门进来了。
江韫玉：“......师父，你回来了啊。”
不过师父好像并不记得他说过要检查他的剑法这回事儿了，而是从后面揪出一个躲躲藏藏的小男孩来。他笑道：“阿玉，我给你带了个小师弟回来。你看看。”
江韫玉心道师弟是件东西吗？说捡就捡的？
那新出炉的小师弟很有些怕生，扭扭捏捏的躲在林熙棠后头不出来。江韫玉一点也不好奇这个小师弟姓甚名谁，懒得搭理他。见师傅正逗他逗得开心，江韫玉提起软剑就准备开溜，却不防师父叫住了他。
“阿玉，你名字叫江韫玉。你这小师弟姓洛，你想想给他取个什么名讳？”
江韫玉正急着脱身，想也没想就道：“《文赋》中有一句‘石蕴玉而生辉，水怀珠而川媚’①。倒不如取‘怀珠’之名，倒是个好寓意。”说罢就匆匆走出了门。
好半晌，躲在师父边上的小师弟怯怯的问：“师父，大师兄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林熙棠笑道：“自然不会，你师兄这是剑没练好怕我责罚他呢。他还给你取了个对名，又怎会讨厌你？”他顿了顿，又道：“洛十六，今日起你就叫洛怀珠了，要记得喔。去吧，现在找你大师兄去让他教你门规。”
洛怀珠扭扭捏捏道：“师父...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
已经站起来的林熙棠又蹲下去，唇角满是温和的笑意，“可是师父还有很多事儿要处理的呀，阿珠自己去好吗？你大师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会喜欢和他在一起的。”
林熙棠没想到，他这句话在小小的洛怀珠心里种下了一个怎样深藏着的情根 。那小小的情根就在江韫玉死后长成一棵榕树，把他自己也好，江韫玉也好，都缠的密不可分，牢不可破。
少年最是心气高，但也最容易玩到一起去了。
江韫玉打量着面前的小师弟，发觉他虽是瘦了点，但也目若寒星，面如冠玉的。待他长开来，怕是比得上他这个武清第一美男的。
他打量着洛怀珠的时候，洛怀珠也打量着他。洛怀珠从小就举家迁徙了数次，见过的美人海了去了。但他觉得那些什么花魁呀，伶官呀无一人相貌比得上这位初识的大师兄。
洛怀珠的词汇量羞涩，当时只道是好看，却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但后来江韫玉教过他《诗三百》之后，才能用“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②”这十六字把他的大师兄给形容出来。 江韫玉这个人不说话的时候，静静站在一边。就会让你产生一种他高贵而凛然不可侵犯，像是一座冰山的错觉。只要他一动起来，一开口，你就会发现他其实不是冰山，而是火山——火星四射的那种。
江韫玉在新来的小师弟面前装了半天的高冷师兄，早就憋不住了，逮到一个机会就和洛怀珠大谈特谈起来。
“你从哪儿来啊？怎么跟师傅一起进山的？”
洛怀珠刚才还微微笑着的脸像是蒙了一层灰色的轻纱，脸色已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
“我，我家被烧了。是师父捡回了我...”
江韫玉心道原来真是捡来的小师弟，安慰道：“吗，没事儿，以后的清明山就是你家了，大家都会对你好的。你家人呢？他们知不知道你到这儿来了？”
他眼见着洛怀珠的眼里蒙上一层水雾才知自己说错了话，戳到他的痛处了。
“都...不在世了。”
江韫玉最见不得别人掉眼泪了，忙转移了个话题，聊到门规来。
“我们清明山的门规就是两个字：‘清心’。这门规倒是流传了数百年了，背是好背，不像别的门派的门规一样又臭又长。可是师父却说，我们清明山的门规浮州没几个人能真正遵守的。”江韫玉撇了撇嘴，从桌子上摸出两张宣纸，掏出一只狼毫，“你先把它姑且先抄个几百遍，抄好点，不然师叔会让你重抄的。对了，你会写字吗？”
洛怀珠接过笔，点点头。他把蘸满了墨汁的笔轻轻在墨碟上蹭了蹭，挤掉多余的墨汁，在宣纸上端端正正的写下三个字——洛怀珠。
少年气力不足，字虽还差点力度，却也写得端端正正，平白带出一点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