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去赖以生存的法则,到现在已经不适用了。
隋和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他不能永远像小时候那样逃避下去,只做最简单地取与舍。那么做的话,他根本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改变思维方式是很难的,但在你已经察觉到它错了以后,不去改变它,也是一件很难的事。
人们所能做的,也就是在艰难与艰难之间前行。
隋和过去之所以可以活得那么简单,是因为他一直都在付出代价。他不想付出代价,就得学会更艰难地生存。
他开始观察他的爱人,就像小时候他趴在阁楼天窗观察花园里那些盛开的蔷薇,与其中低语的人们。
他一直在看他,但那不是观察。
观察是用理性分析,情感的成分被尽量剥离,像如梦初醒,像突然自我,是逝落的水慢慢在空中凝结成霜花冰晶的那种时刻。
他很少观察,因为那会让他觉得自己真正活着,痛苦地活着。
可命运不容逃避,它总是会千方百计地找到你,迫使你去领略真实又残酷的世界。
暑假彻底结束之前,隋和的观察有了结论。但他仍有不明之处。
而他认为隋唐可以给自己答案。
“他不喜欢我,对吗?”问完魏叔,隋和走进隋家二楼的影听室里,对正懒洋洋窝在沙发里看投屏电影的隋唐说。
房间里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光线昏黯,只有荧幕的色彩流转于其间,照得一切景象忽明忽暗。隋唐转过头,在这暗色光影里看向来人,不免有些恍惚。
这是第几次了?他的弟弟因为骆宸来找自己?话说,还真的会有人这样去质问恋人的疑似出轨对象吗?
“为什么这么说?”好不容易偷得闲,隋唐不太想费多余脑细胞,漫不经心地反手甩问题。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只能说是一种感觉。隋和以前对它视而不见,但万事有迹可循,再怎么勿感勿知勿念,它也还是会千丝万缕地渗入生活。
就像骆宸跟经常往来的章坤关系其实并不好一样,自己和骆宸表面亲密,实质上又能有几分呢?
比起空洞而无趣的自己,隋唐和骆宸之间的共同话题更多,他们的兴趣嗜好高度重合,想法也时常相似。骆宸愿意和隋唐谈论更深刻也更宽泛的事物,他不是不能感觉到,骆宸在隋唐面前所展现出来的那份真实与具体。
更不要说对方身上的纹身,那个值得他纪念一生烙下印痕的女孩子。她名为玫瑰,已经死去,对方仅是念出这个名字,其中寄托的哀愁与情思都足以教人动容。
骆宸甚至对他说过:他的眼睛很像她。
他的结论是,骆宸大概真的没有那么喜欢他。可隋和还是有一件事不够明白,那件事始终令他心存侥幸。
因今天隋和来的时机恰巧,隋唐完全处于身心懈怠而放松的状态下,没有什么与人为难的兴致,于是他慈悲为怀地轻易放过了他的弟弟。
“他喜欢你。”隋唐觉得这无须置喙,“只是……也并非是你以为的那种喜欢。”
这句话听在隋和耳中,便与不喜欢没有分别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从来不和我提分手?”隋和不明白。
交往一年多以来,隋和并不是感觉不到骆宸好几次想要分手的意思,但是无论何时,对方从来都不曾真正说出口过。
他以为那是因为喜欢。不喜欢的话,早就可以和他说分手了,不是吗?
“他不会主动和你分手的。”说实话,在上次意识到这是场小孩子们过家家的恋爱游戏后,隋唐就有些兴趣缺缺。
隋和能察觉,隋唐说的不是“他不会和你分手”,而是“他不会主动和你分手”。
“为什么?”隋和依然不理解。若是他无论如何都死不放手的话,这对骆宸不是很不公平吗?
听到这个问题,视线寻入少年过于纯净的黑色眼眸,隋唐忍不住笑了。他的弟弟是多么天真而无情啊,他从不知晓自己真正拥有的权利,也从不知晓光明背后所暗藏的无尽Yin影。
“因为他已经将选择权交给了你。”
“你是唯一拥有选择权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