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里找到的我,而我全无印象自己曾跑到巷口,掏出手机给冷叔打过电话。意识里最后一幕是我摔在地上,起身,袖口传来的腥甜和桔子的酸味,想到这突然头皮发麻一股热流从胃部涌了上来直抵到喉间,我一俯身吐了出来。好几天没进食,吐出来的都是胃ye胆汁,一边吐一边剧烈咳嗽。吓得冷叔忙找了医生过来。
等到医生检查完身体,冷叔才告诉我,我们身在一个暗馆子里,隔着一条江,摆渡过去便是珠海。
「你高烧昏迷时一直说自己杀人了。」冷叔皱紧了眉头,黑脸膛上有种苦相。「我找人查了下,那个人失血过多,还没过危险期。」
他说完,沉默下来。房间里只有一盏昏黄灯泡,让坐着的冷叔投下浓厚的Yin影。我转开眼,知道他的意思。即使澳门刑法典经重新修订后放宽,过失杀人罪最低量刑是十年徒刑。
牢狱之灾还是亡命天涯。我明白冷叔的意思是要让我自己选择。
我让冷叔送我过江。
经过那一夜,我的心死去大半,随之而去的有曾让我牵肠挂肚的爱情,还有曾让我脚踏实地抬起头颅的正义。母亲也去了,此处已无牵挂。而如今我了然一身,仅剩余的,不过是自由而已。
冷叔没多说什么,当夜便送我上船。一起交到我手里的除了装有五万人民币现金和随身用品的背囊,还有一个小叶紫檀首饰盒子,里头装着母亲给我的遗物:老家小镇上的一套公寓钥匙和房产证,一点黄金首饰,还有些证券存摺。我将证券存摺交给冷叔保管,他点点头收下了,又递给我一张芯片卡,那是一张内地身份证,上面一个年轻短发女子的头像,头像旁写着方青空三个字。
过了江,第一件事就是去剪髪。自那天起,世上少了一个刘溯恩,多了一个方青空。
纱织。这便是我的故事。我讨厌那种水果的由来。
此后我从珠海到广西到云南再到四川甘肃新疆,大半年来坐着汽车一站一站,东西游荡。直到疲惫厌倦,想起了母亲的故乡。回到小镇上,我在母亲公寓中安顿下来。一两个月间,跟一家小书店里的老爷子相熟,他身子不好,店又无人接管,干脆将铺子低价转了给我,我便让冷叔帮忙卖掉证券将现金托人带来,然后暂且经营起一家书铺。再然后,便遇见了你。
如果可以,我是多么希望与你相遇的,是不知天高地厚、狂妄自大却完完全全的刘溯恩,而不是这个胆小而残缺的方青空。如果可以。
曾经有个短暂时刻,我以为我们是能就这么相守着对方依存下去的——若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而你总是比我勇敢。我爱着你的勇敢,为此不惜试探——
小羽的提议里并没有附带条件,只是我听你说了情况便知道她帮不了太多,反倒是我仰赖著冷叔是有可能另辟捷径接触到关键之人的,只要肯付出代价。为此,我必须知道你愿意为家族牺牲多少……
纱织,我曾问你跟我在一起,可曾后悔,你说不悔,因为再来一次恐怕还是贪婪。我也一样,贪婪,因此心之所往,便被套牢无法挣脱。
写到此处,天空已泛起了蟹青色,疾书一晚,话犹未尽。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恐怕我们不能再见 。望你安好。
勿念。
刘溯恩
☆、第三十六章
当纱织看完信,找来熟悉的骆驼牌香菸,点燃,在公寓客厅静静抽著的时候,六百多公里外的刘溯恩正坐在一张老旧书桌边上。桌子看起来有些历史了,旧漆脱落,桌面桌脚坑坑洼洼,布满意义不明的划痕和粗言秽语。好一会了,她静静坐在这间简陋的图书室里,在暗红色的塑料椅上挺直腰背,安静看着桌面上几张白纸一只黑色圆珠笔。窗外正对着篮球场,不时地传来女囚们的叫嚷声。
周六下午的四点二十五分。曾经她以为入狱后时间刻度会在日复日的刻板中模糊淡去,但不是,正因为刻板重复,时间被更Jing细地划分:起床点、吃饭点、工作点、休息点、沐浴点、活动点、熄灯点——一个个时段的拆分像一格格框架束缚住围墙内的人,有时简直像束缚住了剩余的所有人生和可能性,因此从收押所迁到监狱不过八天,她却有种已在此天荒地老的错觉——这便是惩罚呀,将自由从身上剥夺,面临极快又极慢的时间刻度(那些在眼前一望无际的「点」),煎著熬著,一寸一寸赎罪。
篮球场上几声尖叫让刘溯恩回过神来,她动了动,抬起手来握住笔,一笔一划,在空白纸上写下「纱织」两个字,然后,又无以为续了。仿佛所有情绪思想渴望说出的话都在上一封信中倾吐了干净似的,如今竟无一剩下。
又或者,是因为知道如今寄出的信件会被狱警一一检阅,那些情感不知该如何避开外人的目光,隐藏在字句的肌理下?
好一会刘溯恩就这么空握着笔发呆,笔头在纸上平白落下一点点墨迹。终于她松开笔,拧过头去专心看球场上的争斗。
篮球场是簇新的,这所澳门唯一的监狱刚刚完成扩建,而运动作为向来被当局鼓励的囚犯娱乐方式颇受重视,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