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充斥耳膜的声音沉闷而舒缓,当身体浸入水下被温柔的ye体的包容,如置身胚胎清晰感受水流抚过四肢百骸,而每一次与水剥离和拥抱,都仿佛是一次新生的涤濯。
他喜欢这样的仪式。
生命无法选择自己的物种、性别、出生的环境,但水中是另一个世界,而他也仿佛成了另一个全新的生命,在这里没有那么多复杂的问题需要思考,没有既定的目标和生活轨道,他只需要一直前游,累了就停下来让自己浮在水面上,而水会毫无怨言亦不知疲倦地做他永远的依托。
游泳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江浔从湛蓝色水面返回现实的时候,模糊的视线尽头,隐隐显现一个熟悉的轮廓。
水滴顺着颔角的线条、鼻梁的弧度滑落,他深呼了一口气甩了甩脑袋,水花四散飞溅。
江浔!耳边传来少女的轻叱。
等他完完全全睁开眼,泳池边的岸上,蹲着一个人,脸上还挂着水珠,满脸不悦。
江夏就蹲在跳台旁环着双腿,整个人仿佛蜷成了一团在打量他。即使依然是一张老大不爽的脸,可这一刻却给人一种错觉,高高在上的江夏女王少有地露出了邻家小女的姿态,尤其几颗水滴沿着少女的脸颊慢慢落下,恍惚间更有我见犹怜的韵味。
姐姐?
江夏打量着水中那个目光茫然的少年,抬手抹去脸上的水滴:你什么时候学的游泳?
江浔:初中毕业的暑假。
是他们关系慢慢变僵的时候。
江夏的眼神游离了片刻,见江浔还在水里泡着,忍不住提醒他:不冷吗?
江浔摇头。
白痴,我是叫你回家。江夏扶额,也只有在江浔面前,她从来不用斟酌遣词造句,你偷偷用游泳馆,被发现了肯定要被处分的等一下,你不会撬锁了吧?
我在你眼里不是跟人鬼混就是偷鸡摸狗吗?头发上shi淋淋的水滴一直打落在睫毛上,江浔甩了几次也不顶用,索性往上一撩都扒到脑后,只一眼,少年便从那只山间云月的鹿,成了野性难驯的兽,此刻这只受伤的小兽正由下而上抬着眸,直勾勾盯着她。
江夏抿唇:那你怎么进来的。她没有回答江浔,把话题带回去。
和明哥拿的钥匙。
江夏偏头,示意他继续解释。
门口nai茶铺的老板,我同学的哥哥。浅水区的高度让江浔露了大半截身子在空气里,他从初三开始就长得飞快,平时高高瘦瘦,江夏竟然也没发现,他多少是有些肌理线条的,也不知是不是在水里泡得时间长了的关系,江浔的皮肤白得发光。
他为什么
知道她刨根问底的性子,江浔早一步就接了她的话头:学校游泳馆对外的承包人是他。
江夏沉默了半晌,像是在消化整件事,然后求证:那你每次翘课早退,都是来这里游泳?
江浔撇开目光,嗯。
懂了。江夏弯下身,用手拨拉了一把泳池的水,其实你要是真的喜欢游泳,大可以下课或者周末来,没必要占用上课的时间,下一次老师可能就真叫家长了。呼,好冷。
承包是有时间段的,学校也不赞成私用,我只能在还有光线的时候游几圈。周末的时候这里要对外营业,人太多。
所以,江夏一路进来的时候,体育馆都没开灯。
想到这儿,她下意识抬头看身后巨大的落地窗外,Yin霾的冬日,阳光落得很快,此刻几乎已经沉入了夜色里,只是还未完全沦陷,那大概是一种蓝得发灰,或者灰得发蓝的颜色,明明没有光,却又撑起了几分亮,而除此之外的所有颜色,都成了画布上的黑。
几只飞鸟的轮廓在远处校舍屋顶蹦跳,随即振翅飞向了窗户这块画布之外的世界。
那你游吧。江夏也没回头,说。
她没听见江浔回应。
看你半天也不上来,就是还想再游几圈不是吗?江夏侧目瞥了他一眼,半靠在跳台边坐了下来,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天再黑一些我们就走。话末,她就听见一阵水声,江浔已经钻入水里不见了。
江夏有些气馁,甚至开始怀疑江浔回应她时已经迫不及待想让她别打扰自己。
可是,她又为什么要留下来呢?
她不会游泳,而且怕水。
生平头一次,却觉得,这冬日安谧的游泳馆,是一个好地方。
而且目光眺望向泳池那一头拨起的浪花她竟然有点羡慕。
什么时候她也能像这样,有一件想要去做的事情能让她这样努力,并愿意为此不顾别人的眼光,那时候她大概就能体会到,现在的江浔,为什么看起来不一样了吧?
难驯的兽应该奔跑在森林里,自由的鸟应该翱翔在天空里,巨大的鲸应该遨游在海洋里。
万物生长,各安天命。
其实也没过多久,天几乎全黑了下来。
黑暗中的泳池水仿佛深渊,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