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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一推开,里头就扑出一股浓郁的檀木香。沈沈浮浮,凛凛冽冽。
屋内吊著一盏油灯。
玄色纱帐动了动,里头传来一道人声。
那人声低沈内敛,却又带著一股难以言说的慵懒。
他道:“来了?”
小翠说:“来了。”
那人道:“过来罢。”
长华朝床前走了几步,借著油灯微弱的光线,隐约看见里面坐著一个人。
那人在里头说:“你叫长华?”
长华说:“是。沈长华。”
那人沈默片刻,问:“可是你母亲许你的姓?”
“是。”
“好。”那人说,“这名字是我当年替你取得,你可知其中之意?”
长华道:“长生百岁,风姿韶华。”
长华不吭声。
那人说:“你今年多大?”
“十八。”
“没想到竟已过了十八年。”那人在帐中发出幽幽一声叹息,道,“你过来,让我瞧瞧你。”
墙上灯火摇了摇,一只雪白削瘦的手自纱帐中探出,像玉石,在暗中发出温润白光。
纱帐掀开,那人的脸便露了出来。
第二章
父亲。
父亲坐在纱帐後,坐在摇曳烛火中。一袭月白丝袍将他裹住,宽大的水袖下,是削瘦白净的腕骨。他微微侧著脸,眉目清雅淡秀,本该属江南婉约的面容,却因那眉心一点豔红朱砂,生生添了十分妩媚。
豔至极则为煞。
那紧抿著的红唇殷如血,薄凉又多情。
周围都是一片通红通红的璀璨光影。
屋外的檀花香气浓烈,沈沈浮浮。
长华几乎挪不开眼光来。
他想,这便是父亲,父亲便是这个人。父亲的脸原来生的是这般。
父亲唤他走近细瞧,屋内灯火太暗,他轻声道:“长得的确有几分像我。”
小翠在旁笑著附和:“可不是嘛,尤其眼睛那块儿,简直一个模子。”
父亲笑笑,撩了撩衣袖,长华看著,总觉得他一举一动都有种不可言说的媚态。
也不知怎样的男人经过怎样的修炼才会有此气质?
父亲又说:“嘴巴这块儿不太像。像他母亲。”
长华唇形薄,抿起来时有些无情的滋味。而父亲的嘴角却是天生上扬著的,永远都像是在笑,但他眼睛却又没笑,如此便形成了一种似笑非笑的奇异风貌,明明多情,看起来却比长华更加无情。
长华沈默了片刻,忽然低声问道:“父亲还记得母亲?”
父亲道:“时间久了,记得也并不太清楚。”
长华说:“母亲前些日子去世了。”
“嗯,我听下人说了。你不必太伤心,人自有一死。”
长华道:“我不伤心。”
父亲点点头:“你母亲去了,我身为父亲自然会照顾你。只是这镇子落後,比不得外头那些大都市,你习惯就住下去,不习惯跟我说,沈家还是能供得起你外出读书的。”
长华垂首:“习惯的很。”
“习惯便好。没事的话,就早点下去歇著吧。明日一早随我去祠堂拜祭祖先。”
“好。”
父亲从头到尾都没问起过他这些年过的如何,学业如何。只在他离去的时候,添了句“山中野镇,夜里寒凉,晚上不要随便出去走动,当心受了寒。镇上的医疗不是很好。”
说罢,纱帐垂了下来,灯火光影中,看见他的身影慢慢躺下。
小翠送他回了房。
他的房间远在宅子的西头,房内布置的古色古香,檀木雕花大床,碧纱窗,丝绸锦被。房中间摆著一张方桌,桌上燃著一盏灯。小翠给他铺床,好奇地问:“少爷,外头是什麽样子啊?听说有很亮很亮的灯,跟白天一样。”
长华问:“这镇子从没通过电吗?”
“电?那是啥?”
长华想了想,觉得跟她解释什麽叫“电”大概也不解释不通,便说:“哪天有机会,我做个点灯给你看看。”
“真的?”小翠惊喜不已,“少爷可要说话算话。”
“嗯。”
小翠下去休息了,长华沐浴更衣完,躺在床上发著呆。
夜已深。
窗外的檀花香气越来越浓,熏得他头昏脑涨,但潜意识里就是不肯睡去。
眼前仍不停的闪过父亲的脸。
很奇怪的,他并不觉欣喜。在来之前,他曾幻想过自己见到父亲时会是如何激动,但真见到了,却又平静的很。
他甚至不记得父亲跟他说了什麽。只记得父亲那张清秀动人的脸,有著不符年纪的妩媚,眉间那抹煞气的朱砂,像烙铁般,深深烙在了他的瞳孔里。
长华举起双手,将葱白色的十指映照在灯火下,严肃的嘴角忽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