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牧一直觉得丽锦的眉眼与御史大夫有些相像,本是猜想,看着周怀民这一连串反应,也大概明白了。
丽锦的这位父亲大概从来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如果没有拿着信物找上门,只怕直到今日,自己还陶醉其中,把当年的事当作一段佳话,如风过无痕。
怪不得很多人都说丽锦不像风尘女子,本也不该是。
看着周怀民差不多缓过神来,褚牧才开口:“丽锦入宫献舞后便身价倍增,众人追捧,你应该还未单独见过她,不打算见一面吗?我可以替你们安排?”
“不必了。”周怀民的目光落在虚空中,不知道在和别人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她……真的是我的女儿?”
褚牧心里冷笑一声,也不去管他,直接推开大门,两手空空的王夫人和刚才的丫鬟赫然出现在眼前,王夫人显然未从震惊中回神,而那个丫鬟见到他,则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褚牧无心他们的家长里短,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白日的倚红楼远没有夜晚Jing彩,此刻大堂之中唯一的热闹,大概就是乐师手下时而舒缓,时而急促的鼓点,还有一个身着舞衣,长袖曳地的女子,正踏着节奏练习舞蹈。
可就连这些也很快被人打断,一个穿金戴银的男子摇摇晃晃地走进倚红楼大门,粗鲁地将手中的酒瓶砸向正在跳舞的女人。
他大概是因为喝酒认错了人,口中先是喃喃念着丽锦的名字,又气愤地扯着陌生女子的头发。
女子哭叫着救命,花玉明也被惊动,慌忙跑下来将他们拉开。
男子心中不甘,仍是横眉竖眼地喝道:“丽锦怎么还不滚出来,这个贱人要了我多少钱,现在倒好,翻脸不认人了?”
花玉明拿了些银两过来,好说歹说,费了半天口舌才将闹事的人劝住,她看了一眼楼上,算算日子,丽锦确实好久没见客了,这些日子不比寻常,眼看就要春暖花开了,除了达官贵人,还有不少文人雅集邀她出游,这样终日躲懒,确实不像话。
不过笙儿好像前几天说了句丽锦身体不适,后来也没请大夫来看。
花魁被捧在手心太久,被捧出了不少毛病,平时不愿意见太多人,就是花玉明想见她,也要经过她的丫鬟传话。
花玉明无奈,只得先去找笙儿,她口干舌燥地劝了半天,自己也不知不觉有了怒气,语气也从询问变成了质问。
笙儿静静听着,却一语不发。
她一向聪明伶俐,办事妥帖,自从来了倚红楼之后,无论是丽锦还是楼里的别人都很喜欢她。还从未觉得像今天这样,夹在中间如此为难,自从上元佳节被丽锦发火打骂还不算,今天又被花妈妈训斥,实在是万般委屈无处说。
人一旦被逼急,便什么都顾不得了,一如笙儿此刻,直接不管不顾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解释:
“你们只知道怪我……一会儿让我瞒这个一会儿让我瞒那个,什么事都不管,只会让我看着办……那个香囊我已经很努力去找了,能问的我都问了。”
她费了半天劲,从上元那天一直说到今天,说话的时候又抽抽搭搭的,不停抹眼泪,花玉明也听得乱七八糟,直到说出了香囊的事,才明白了大概,随口安慰了几句,又去找了丽锦。
临近春日,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今日风大无云,阳光也算充沛,丽锦因为夏天怕热,所住的房间是背Yin的,此时显得格外Yin冷,门帘和窗帘也还未换,停留在冬日,又厚又重,垂下来之后漆黑一片,和黑夜没两样。
这里门窗紧闭,空气不通,虽然屋里的香气不算难闻,但时间久了也觉得憋闷。
花玉明一进来,就见丽锦僵直地坐在床边,眼睛毫无神采,目光空洞地盯着手上的信,没有出声,也没有哭,可她这个模样,看起来比歇斯底里的样子还令人担心。
她这几天晚上也留心注意过这房间,没想到晚上不点灯,白天也是这样Yin沉一片。
再看丽锦的样子,脸颊凹陷,肤色暗黄,一头凌乱的青丝披在肩上,比上次见到的时候瘦了一圈,她原本给人的感觉飘逸如仙,此刻却如幽灵鬼魅一样,躲藏在黑暗里。
她甚至衣服都好几天没换了,丽锦平时总是Jing心打扮,保持艳丽娇媚的样子,此刻不施粉黛,也褪去了所有的金饰华服,花玉明险些没有认出来。
也不知道丽锦有没有吃过东西,花玉明听到声音低头去看,有一只酒壶滚到脚边,还有没喝完的残酒洒到地上,只不过时间太长,早就自己变干,变成一滩脏兮兮的酒渍。
这种情况花玉明不是没见过,所以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而这件屋子里最为显眼的,要数角落里一个脏兮兮的麻袋,里面装的东西太满,已经滚了出来,就是这样简陋的袋子,里面放的恰恰是极为值钱的金条金砖,实在令人摸不到头脑。
花玉明拉开帘子,阳光骤然从窗外照进来,丽锦一时间不适应亮光,下意识地伸手去挡。花玉明趁她走神,迅速夺过丽锦手里的信,一目十行地看过去。
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