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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光义放下心来,看这李煜并不知江正是何人,该是从何方听闻这谱子曾经在他身上罢了,如此倒也好说,“江正……已去往极乐。”
李煜有些遗憾,“原来……难怪多方探访不得其人。”
赵光义不做多言,见他请自己入座便也不多拘泥,不卑不亢直接坐在李煜身侧的椅上,李煜以茶相待他便也安然处之,到底李煜也是这江南一国之主,如今眼前僧人却好似全然不放在心上,如此之人让李煜另眼相看,恭维逢迎他见得太多,何况对于自己而言这一生都不缺仰视。
“贫僧至金陵后适逢皇上大婚,有幸闻得昭惠皇后一曲霓裳,只可惜……所奏实非真正霓裳羽衣舞,皇上可是为人所欺?此事当查清以慰先后。”
李煜重瞳略略一黯,但仅仅是瞬间快得让人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很快地他重又面上带笑,温润得极清淡的眉眼,“不瞒大师,此谱确实有异……昭惠皇后一生心愿所求不过霓裳羽衣舞残谱,这谱子是真是假其中缘由也是旧日机遇,如今赘述无用,只盼大师带来真谱为我解惑。”
第一百七十章 天音十八段(中)
赵光义低低一笑,探手入怀取出一只锦囊来呈于李煜,“皇上此间造诣实非常人可以妄谈,还请亲鉴一二便知贫僧所言是否属实。”
李煜手执那轻飘飘一卷绢丝竟然不敢打开,手指摩擦间心有犹豫,赵光义一旁冷眼看着,“皇上?”
白衣人呼吸吐纳间见了紧张,摇摇头自嘲地打开那锦囊,取出一卷谱子来,上面明显要比赵匡胤给自己那一卷要更显残旧,历经战火辗转流落的绣迹上面还可见血痕斑斑,李煜屏住气息细细地查看,他自是最当清楚,旧时唐代大曲中的法曲绝世Jing品,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绢丝之上俨然盛世天音十八段,天阙沉沉夜未央,碧云仙曲舞霓裳;一声玉笛向空尽,月满骊山宫漏长。
绝不会有错。筝、箫、笛、箜篌、筚簟、笙等等金石丝竹可见其Jing绝,若非盛唐所著定不会是此般气韵。
字若人,音若世,都可窥见风骨底蕴的凛冽颜色,模仿的是六音七律,一卷轻帛背后洇开的前人骨血哪可轻易地探寻干净。
错就错在他当日一心晦涩,悲喜难明不肯去看看赵匡胤所赠之物。如今空荡荡的佛殿里香火弥散,富贵沉浮长歌当哭,李煜却是连些悲伤都谈不上,他只觉得手中虚空,所有一切的繁复都浮出水面缠缠绕绕成了个死结,此结深不可解直教他喘不过气来。
娥皇……
李煜苍白的指节握紧,瞳色翻涌,赵光义眼见得他一阵剧烈的咳嗽,唇边有血渗出。
“皇上!”赵光义倒是真的没有想过如今他身体糟成了这个样子,听闻昭惠皇后去后皇上罢退多日早朝萎靡不振,如今看来远比自己想的要严重,这倒也好。
他心下暗笑,面上却是忧虑,“意有所至而爱有所亡,可不慎邪?皇上郁结不去,心血空付徒劳伤己。”
沉yin良久,双方一时都是沉默不言。“皇上呼吸之间气血凝滞,咳血之症可是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李煜并不去理会,他只看那方残谱,“大师所言非虚。此确为霓裳羽衣舞真迹。”
赵光义见他神色勉力镇定却分明是动了气,“贫僧所见皇上心神不宁,是被何事困扰?”李煜抬首望向他,沉默半晌举杯饮茶去了唇间腥气,那秀雅的面色渐渐缓和下来,眼睛却只看着赵光义若有所思,那金线袈裟之人随即双手合十垂下头来,“皇上大可放心,贫僧不过云游四处偶有际遇,旧友江正故去此谱留于僧家之手亦无他用,适才献与皇上,明日贫僧就将动身去往他处。”
李煜摇首,“我并非有所顾虑,只是大师不知此事早有前缘……昭惠皇后已去……纵使得了这谱已是覆水难收……”
赵光义神色安然丝毫不以为奇,“世人皆有所执,皇上有何心结不如说与贫僧。”
李煜轻笑起来,手指慢慢拿起那谱子重新放入锦囊之中,“不算什么特别之事,不过是被人所欺。想来我也是痴人罢了。”
“如今胆敢呈献假谱之人亦不是寻常之辈。”
“寻常?他的确不寻常。”李煜起身站于窗边,窗外天色正好,凉风习习沁人心脾,白衣之人深深地吸口气换种Jing神,想那僧者一个佛门中人,知道些事情也无碍,“说了也无妨,昭惠皇后也是因这假谱与我有心结。所以大师今日可算为我解惑,这谱子也算证明他确实居心不良。”
“事事具有因果,今日昭惠皇后之事前日必有因由,皇上知其前因便可,种种结果既已不可更改,便也就无需执着于心了。”说完赵光义不再多言,喃喃地念起了佛经,这话却让李煜皱起了眉,前因。
前因算作是谁的罪过,是我不该两次相负还是你不该于偏苑中下不去手,抑或者当日在那棵树下,我就不该救你?
雕窗之上有寒梅瘦骨极尽清雅,李煜手扶其上叹息远眺,重重宫殿层层云彩铺陈开去挡住了烟雨山川,就像是有一条琉璃锁,直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