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奚玥看到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她的高中体育老师。他从山后移步出来,先是看到奚玥,也诧异了片刻,他认出了她,却好像又忘记了具体名字。
于是奚玥先说:老师。
她看到了对方脸边的一滴汗,流进了没整理很好的衬衣领口里,她不再开口了。
这时李彦也走到这边来,奚玥心下不耐,他就像是赏完花再过来的。
但她好歹看清时事,于是在老师说什么前赶紧就开溜:我们先走了。
倒也用不着给在场两个人介绍彼此。
李彦像没反应过来境况,奚玥只好伸出手指揪住他的衣袖,将才过来的男人拖了回后院。
男人长手长脚,望着前面娇小的个子,冷峻的眉眼瞬间化开点笑意。
好容易到了后院旁的花厅,穿过玻璃架围成四面的墙,奚玥放开手,探究地抬头看一路无言的男人,你,不好奇刚刚怎么回事吗?怎么不问我?
她也就在无人的时候还有点从前的生气样。
花厅挂着好些小小的玻璃灯,暖黄色调,很是好看,而李彦就站在一片光影下,他的削瘦轮廓因此看起来很柔和。
奚玥仿佛掉进梦境一般的恍惚感,她不得不承认,李彦这张脸,是她见到过最无可挑剔的。
要不然,当初她怎么会明知道将来存在那么多麻烦,也要算计着同他结婚。
是有些色令智昏的。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有些后悔了呢。
良久又或许下一刻,奚玥听到李彦的回答,他说,你想说的话,会讲的。然后他将手放在她的发顶,揉了揉,也或许没有。
于是奚玥没有讲。
葬礼遵从李彦父亲生前遗嘱,一切从简,但却也维持了整整一周。
李彦的秘书开车来接他们,回到家,奚玥如释重负,但觉身上的骨头都要散掉。她躺进柔软的皮沙发里,没过一会又站起身,走向浴室。
这个家是他们婚后第二天匆忙买下的Jing装房,奚玥坚持出了一半的钱,为此耗光她nainai留给她的几乎全部积蓄。家具是她后来一件一件去挑选的,皮沙发是觉得打扫卫生麻烦,而浅绿色是她喜欢的颜色。
虽然事实证明,这屋子根本不需要花时间来整理,因为不论是李彦,还是她自己,都极少住在这里。
这里,比买之前更像个样板间,一丝的人烟气都没有。除了阳台上放着的那盆垂吊球兰,竟还好好活着,甚至有了一个花苞。
奚玥慢悠悠泡了半个时辰,车刚进二环时李彦就接了电话,然后让金秘书把她送回家,自己则打车去西港机场。奚玥说了不用,她真心觉得麻烦,而她是很害怕给别人带来麻烦的那种,可李彦并没时间听她推脱。
奚玥打算歇过一晚,第二早再回学校,反正也没给她安排什么具体活,好些同学都有被跟着带去校外进行项目。有同门表示羡慕她,她只是笑了笑,或许是因为导师不喜欢她的内向沉默吧,还嫌弃地暗示过她的反应呆滞。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她只是不善于表达,反应一点也不差。
他们班一共十五个人,有的恋爱,有的单身,这么早早结婚的,就她一个。因此她都是说自己有男朋友,不过心里还是觉得与他们有些隔阂,比如,当谈及恋爱。
热恋的人会有的争吵,约会,亲密腻歪,好像在她和李彦之间,从来没发生过。他们直接跨过这些,一步到达终点。
这其实是该高兴的事麼。
真正相爱的人会是什么样,她想,可能并没有机会体验。
奚玥穿好睡裙,走到镜前,仔细地看着里面的人。她的长相十足具有欺骗性,娃娃脸,鼻形是翘挺的,鼻尖带些圆钝感,下巴中间凹进去一点,是减龄的欧米伽形,又叫美人沟。
但她生了一双狭长偏妩媚的眼睛,她最喜欢,因为李彦第一次吻的,就是那里。
不过后来,她看到了个跟她很相似的一双眼的女人。或者,是她像那个女人。
奚玥在心里叹了口气,朝干净的镜面哈了一下,雾气很快模糊一切。
她步出浴室,不知何时卡进沙发里的手机正在响动,有些东西看着好看,却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完美,她只得半趴在沙发上费力地将手机给抽出来。
顿觉手里的物件变得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炭,差点再次将它给甩出去。
屏幕上亮着硕大的三个字,刺得她眼框发疼。
手机停了。
很快又再度响起。
奚玥看向窗台,夕阳落幕,巨大的昏黄正以极慢的速度向参差不齐的城市齿轮下滚去。
她将手机按了。
明明应该着急的人却不说话,她等了三秒钟,开口:喂?
许久未发声带着些微的哑,和她察觉不出的细小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