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栎的家族是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来走亲戚的人络绎不绝,直到八号人才稍微少了些,他终于得以赖个床,蒙在暖融融的被窝里放空大脑什么也不必思考。
他其实醒得很早,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出神,直到窗外的熹微天光彻底大亮,门外有说话的声音和走动的声音,因为他的房门一直关着,所以也没有人不识趣地推门而入,他继续发呆,偶尔回到现实想一想别的,立马因为莫以名状的烦躁又将一切抛开,宁愿虚耗宝贵的时间去数清窗帘上绣了几朵花。
门外渐渐安静下来,他慢吞吞从被窝中坐起,毛衣往身上套了一半,维持头蒙在衣服里的姿势又神游了一会,然后把手从袖子里钻出来,将领口从头顶拉到下巴下。
牙齿碰到冷水时激灵了一下,说不上是什么心理,他坚持不开热水用冷水完成了洗漱,擦掉脸上的水珠后对着镜子打量自己:黑眼圈很重,脸色没什么异常,但嘴唇毫无血色,看起来像是通宵打游戏的网瘾患者。他手伸到水龙头下接了一捧水,在眼下又擦了几下,没有任何改善。
他实在提不起Jing神,顶着这张恹恹的脸下楼去客厅,客人已经走光,只有某个表哥家的小侄女留在了这里,正和他妈妈一起坐在沙发上翻看相册。
余母抬头打量他的脸色,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晚上别熬那么晚,有什么事白天做,想玩手机白天好好玩,熬夜对身体不好。锅里还给你热着饭,你看看你吃不吃。”
余栎没有胃口,但还是强打Jing神跟小侄女打了招呼。厨房里白粥在小火上慢慢翻滚冒泡,蒸笼里热着包子和鸡蛋,余栎只盛了小碗白粥端出去,放在餐桌上用小勺搅动,很久才吞咽一口。
一小碗滚烫的粥他吃到凉透还剩一个底,把剩下的一口粥倒掉,洗干净的碗放回碗柜,他站在厨房里静默立了片刻,听到余母叫他,才转身去客厅。
余母和小侄女在翻看往年的旧相片,厚厚的几大本相册摞在一起,小孩子意外地对过去的事感兴趣,一边看照片一边问余母里边都是谁,还要问一问自己在哪里,揪着自己爸爸还穿尿布时的照片非说是自己。
余栎坐在她们身边,他的注意力很难集中,听着听着就不由涣散了,等到小侄女问他这张照片是在哪儿照的时猛然回神:照片看着是他四五岁的时候,穿着花棉袄站在一棵跟他差不多高的冬青树苗旁笑得眼睛都没了,左边还有个看起来大一些的男孩子,也在看着他笑。
余栎对这张照片一点印象都没有。人长大了样子都会变,他看着那张笑脸在心中和自己的各路表哥堂哥进行比对,还是余母拿过相册眯着眼睛辨认了半天,一拍大腿:“这是以前咱们住在大院时邻居家的小孩,你那时候可喜欢他了,其他孩子都嫌你小,就你这个哥哥愿意带着你玩,整天跟在人家屁股后哥哥长哥哥短的。”
余栎并没有被这番描述勾起一丝回忆。父亲去世后他和母亲有一段时间过得很艰难,虽然年龄小,但是他也记得那时餐桌上经常只有一个素菜,他们从原先的单元房搬到了一个嘈杂脏乱的大院子里。但母亲是个要强的人,想办法做了些小生意赚了点钱,他们在大院子也没有住很久,就搬到了一套干净的小小的一室一厅居里,他对那个大院没有太多的记忆。
小侄女已经开始对下一张照片进行提问了,余栎坐着坐着就又困起来,倚在沙发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哥哥”
余栎猛地坐了起来,正要叫他的余母吓了一跳,嗔怪地问他怎么了,余栎摇摇头,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刚才做了个梦,但脑子里连个梦的尾巴都抓不住。
身上又出了一层汗,冬天穿得厚,有一点脏就浑身黏糊糊得不舒服,余母推他去洗个澡,一会去舅舅家吃午饭,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余栎站在淋浴头下一边冲水一边回想方才的那个梦,越是努力越是脑袋空空,恨不得把头砸开翻翻找找自己想要的东西。他身上的伤都已经结痂,手指拂过粗糙的地方引起身体奇妙战栗,他不由自主想把暗褐色的血痂抠掉,指甲掀起血痂时又因为疼痛回了神,皱着眉让水流带走溢出的新鲜血ye。
“正常一点。”他对着镜子拍拍自己的脸,是他自己没有选择报警,也没有告诉别人,那么这些异常就该自己消化了不要惊扰到他人。他还很年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过去的噩梦不必再提,他已经离开那里,永远不会再回去了。
他换了另一件高领毛衣挡住脖子上颜色转淡的吻痕。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夹雪,天色显得很黯淡,倒有点像已经下午了。还好舅舅家和他们家离得不远,余栎和妈妈从小路晃悠着十几分钟就能走到。路上接到电话说外婆闹着要吃烤鸭,上了年纪的老人就跟小孩子一样,怎么说都不听,让他们顺便去常去的那家老店带两只烤鸭过来。
“我去买吧。”余栎跟母亲招招手,“你先走,我一会就到。”
他举着伞走得很快,没等余母说要跟他一起就消失在了巷口。那家烤鸭店大概是仗着老店任性,每天做的烤鸭都有定数,卖完就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