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口窝囊气?赵破奴越想越想不明白,他只能挥手叫剩下的三人跟上。赵破奴哪里知道,他看到的只是表面文章,却不知文章底下的戏。此刻的霍去病只管疯了一般的狂奔,任风尖利的刮打面皮。年轻的他是真气极了!不为李敢的无礼,而是李敢背后代表的那股旧势力!他李敢寸功未立,是不算什么东西,不过是陇西旧贵族,侥幸躲过秦汉之乱延续至今。虽然他父亲李广的名头响亮,箭术惊人,被匈奴人俘虏过又逃了回来,但对匈奴打了一辈子的仗,还没见过胜利有几回。但他们就是英雄,毫无道理的就可以睥睨众生!多少年了?好像从姨母卫子夫被皇帝宠信的那一刻起,那些世袭的门阀贵胄就用异样的眼神看待卫霍两家,好像他们是不堪入目的脏东西,只要存在,便是对大汉帝国的玷污。那些花腔花调的文官武将们,最先只懂得在朝堂上慷慨激昂的大放厥词,一待上战场,不是被打得丢盔弃甲喊爹叫娘,就是白白害死一批又一批大汉的大好男儿;再回到朝堂时,他们就变了个模样,就只懂得鼓吹匈奴人是“天之骄子胜不得”的歪理,力主皇帝嫁了一个又一个女人,陪送一批又一批的丰厚嫁妆,以换取苟活。可这群躲在女人背后苟延残喘之辈竟然还有骄傲的资本!只因为他们或是开国元勋之后,或是历经秦汉混战而保留下来的六国旧贵族,仅凭这点,他们cao控舆论,肆意贬低那些真正在为国家买命出血的军人!舅舅成功的打破匈奴人不可战胜的神话,又浴血奋战那么多年,不惜一次次的出生入死,为的就是让大汉子民免受匈奴的侵扰掠夺,拼死保卫大汉帝国的最大利益!这些混帐家伙不但不额首称赞,反倒阴阳怪气的在背后说什么“卫青不败,乃天幸之”一类的混话,以为这样的胜利不过是天上掉下的陷饼,砸到谁的头上谁走运!到他霍去病被封为冠军侯时,那伙人表面上是不说什么了,但看到他们撇着嘴,翘着鼻孔,白眼斜看卫霍两家时,这种无声的蔑视就更激怒霍去病!然而霍去病最生气的是,对于这种恶意的蔑视,他不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是的,霍卫一族能够飞升到今天的地步,最初确实是沾了姨母卫子夫的光,这也是霍卫两家最被朝臣士人所垢的地方。那些人在背地里蔑视他们,固然带有浓厚的嫉妒心态,所以才会眼中有钉,不辩是非。尽管走过贵贱两极的舅舅时时叮咛自己要忍,用事实说话,证明他们配得上皇帝的恩宠;然票姚校尉毕竟才十八岁,血脉里的血要比而立之年的舅舅涌动得快,也炙热得多。且大汉朝的男儿皆有血性,爱惜自个的名誉多胜于生命,敢辱己者必杀之!那李敢的父亲李广,不就是因为闲赋在家其间,被一介小小霸陵尉按例拒入城门,后来他重掌军权,便找借口将那个秉公办事的霸陵尉诱至军中杀死。霍去病也可以这样做的,然霍去病在有血性的同时又格外的骄傲,他从来就不肯假借别人之手击退任何一方的攻击——更不愿阴手害人!所以他气呀,气到不知该怎么才好!这种愤怒的情绪延伸到骏马“骝紫”的身上,它配合着主人的暴怒,由郊外到城内,由草地到长街,一路乱踢乱踏。长安城内的八条主街每一条宽约45米,两旁植树,分之为三,中间宽阔的大道是御道,乃皇帝专用,两旁稍窄的行道才归平民和官吏使用。现在霍去病就是在行道上纵马狂奔,那些闲庭信步的百姓惶恐万分,慌不择路的四散躲避,于是,挑担的撞翻了背菜的,骑马的踏平了推车的,菜叶子,瓜果儿,撒了一地,滚了一地。一个背着包袱的老人很不幸,在闪躲中被拌倒,眼睁睁的看着黑骏马往自己的头上踏过来。这时,紧跟在他身旁的女孩扑到他身上,想为他挡过这一劫。当混浊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流出来时,他诧异的发现“哒哒”的马蹄声没有了,自己皮肉无伤,忙又看女孩,除了晕过去之外,就是膝盖处的裙裾沾染上血色,想是那儿被擦伤了。仰头上望,他只看到一位俊美非凡,气度高贵的青年校尉从马上下来:“老人家,伤着了没?”老人茫然的摇摇头,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但看到女孩还压在他身上,就想扶起她。然而老人毕竟老了,兼之才受过惊吓,哪扶得起。那校尉主动抱开女孩,还未及说什么,又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校尉皱起眉头,他没有来得及说话,来人就欣喜的叫到:“票姚校尉在这儿!”原来是赵破奴等人,他们在后边死赶活赶,总算追上霍去病。霍去病还未及申斥他们,花梗却讶意万分的大喊道:“爹,你,你怎么在这?”众人都有些吃惊,只见花梗赶紧下马,跑向那老人,后来大家才想到,这老人是他的继父。在花梗的扶持下,老人颤悠悠的站起来,答道:“我来长安有点事,你妹妹和我一快来,顺便想来看看你,没想到——”说到这里,老人不由自主的望一眼霍去病,霍去病还抱着女孩,就像抱着一只小猫一样,他丝毫感觉不到这柔弱娇小的女孩有何重量。别人的反应赵破奴可不管,当他听到老人说到这,就明白校尉怀里的女孩就是花蕾。一时想起花梗说过,他妹妹在村里算是个美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为了应证自己当初对这女孩的评价,赵破奴忙越过票姚校尉的肩窥视花蕾。花蕾正缓缓醒来,那又浓又密又弯又黑的长睫毛轻轻抖动了一下,潜伏在那帘幕之下的光辉便闪闪烁烁的流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