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军侯(上)北风只是柔柔的吹过长安城,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原先焦黄憔悴的世界转眼变成干冷灰白的天。那些侥幸在秋的肆虐下幸得余生的花草树木,今儿一齐死于北风的温柔刀下。寒冷的冬天就这样来了,仿佛是从梦里一跃而出,瞬间就散播遍地。然长安城东北面的一百六十个里坊里居住的居民不以为然,平日里该干啥的此时照样干啥:比如淘气的孩子该挨娘骂的挨娘骂,邻里该鸡飞狗跳的就鸡飞狗跳;人们大不了是缩缩脖子,照就急急忙忙的此去彼来,不受北风的左右,只受生计的支配。长安城内最热闹非凡的地方自然不是这些个供市民居住的里坊,而是位于城内西北角的工商业区,那里就是赫赫有名的“长安九市”的所在地。在那里,由汉帝国东西南北各地输来其间的货物成堆摆放,商人小贩按商品的归类成排成行的摆摊叫买,其品种齐全,名目繁多,应有尽有。所以人们穿集过市时虽然要摩肩接踵,但人们仍是乐此不疲,只因到了这里,便可各取所需,满意而归。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有一个十四岁左右的清秀少年,他在两个仆人的陪同下,慢慢的在集市里穿行。他像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正惊奇的睁大眼左顾右盼。眼前种类繁多的货物弄得他眼花缭乱,但他却欣喜不已。从少年身上所穿的土黄色曲裾深衣来看,他如不是官家子弟,便是富家少爷。依据汉律,平头百姓只能穿本色麻布粗衣;然少年不仅衣有华彩,且气质端正纯良,显然自小就接受过极为正规的家庭教育,自是家学渊源的官家子弟无疑。这少年正看得兴起,忽然从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有人躲闪不及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以及摊铺被撞到的“稀里哗啦”声。少年惊讶道:“这里不是严禁骑马么,怎么有人如此嚣张,不顾王法?”就在他纳闷间“哒哒”的马蹄声就冲到跟前。少年转过身子,对来人怒目而视。在一干闪躲退避的人群中,他看到五六个骑兵在横冲直撞。为首的便是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校尉,从其盔甲装备来看,当属汗天子最宠爱的期门军。少年不顾左右仆人的拉扯,挺身站到路的中央,大声喝斥到:“何人如此放肆!光天化日之下,扰民不安!”马奔的速度奇快,就在少年大声喝斥之时,为首的黑骏马就直冲着他的脑袋踏过去。周围的人一片惊呼,甚至有人用衣袖遮住眼睛,不忍再看。眼看这少年要在瞬间丧命,马背上的年轻校尉猛的勒住缰绳,硬生生的将马头拨开,跃到一边。少年安然无恙,除了脸色稍微发白,他没有显出半点惊慌畏惧的神情或是动作。马上的校尉原本眼神凌厉,但看到少年稚气未脱的脸,目光便柔和了一点:“你是谁?”少年昂首挺胸,报与同样傲岸不屈的眼神:“夏阳司马迁,字子长。你又是谁?”校尉一听这回答,眼里立刻闪过一丝不为人所察觉的光芒:“当今太史公司马谈是你什么人?”少年司马迁面露讶意,仔细仰视校尉,在对方那张英俊的脸上只看到硬郎阳刚之气,不似在耍花招使小计害人,便老实说:“正是家父。”“不错。”校尉的嘴角隐然有笑意,他的目光从司马迁的脸上移开,举起马鞭,示意身后的骑兵下马。这些骑兵下马后立刻走进摊铺,所到之处,大刺刺的乱翻乱动,挑挑捡捡,货物稍不合心意,便扔摔地上。摊铺的老板又惧又心疼,却不敢阻拦,只能是忙不迭的诺诺应答。司马迁愈看愈怒,脸色气得青白,便要往前迈步。两个仆人忙拉住他,小声低语:“公子,你初到长安,可不要生事啊。”“是啊,公子,对方可不是你惹得起的人。你看看左右,谁敢出头了?谁不是缩着颈脖看热闹,咱们何必做那出头鸟,白挨人鞭子抽打呢?“司马迁环顾周遭,众人果然是一副且怕且稀奇的表情,那双双对对的眼,就在他和校尉之间溜转不息,俨然是在等着看好戏。司马迁年少气盛,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既恨别人把他当作笑料,又觉得自己有责任为民做主,便使劲摔开仆人,朗声说道:“大丈夫路见不平,当主持公道,如何倒做起缩头乌gui来!”校尉斜视司马迁,心头很为少年的一本正经感到可笑;只是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便表情冷淡的等着看这孩子的下一步挑衅。司马迁果然跨上两步,正义凛然的斥责他:“你既为期门校尉,就该保护民众;现在却兹事扰民,强取豪夺,是何道理!”“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在强取豪夺?”说罢,校尉的嘴角掠过一丝讥讽的笑意,这孩子越较真,他就越觉得有趣。这个表情恰好给司马迁瞧见,顿时,他觉得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这个校尉不过是仗着比他大几岁,就故意说横话来戏耍他!于是,司马迁发尽上指,怒不可遏,正待高声驳斥,却听到各摊铺小贩连声道谢:“谢谢军爷赏赐!还请军爷走好,下次再来照顾小人的生意。”众人听着奇怪,忙一齐探头往里望,除了看见众骑兵选好货物出来之外,便是刚才遭罪的那几家店老板正喜兹兹的点算银两。他们欣喜若狂的神情显示他们不但没吃亏,好像还大赚了一笔。见此情此景,不但众人惊奇,就是司马迁也说不出话来。校尉待手下人都上了马,才略略俯下身子,直视司马迁的眼:“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既然报了你的名,我就留下我的号。不过,我没字,无籍贯,就叫霍去病。”话说完了,校尉拨转马头,带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