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似你狂奔了一夜,风此时终于疲倦了,慢慢的,它温柔的躺下,开始休憩。被肆虐了整整一晚的衰草,此时总算可以歇口气,它们全都软软的趴下来,靠着大地的爱抚,觅到了活下去的勇气。对昨夜一无所知也不大关心的白昼搓搓惺松的睡眼,扯开天幕,从天地相接之处探出头来,以窥大地。光明趁机跟着钻出来,随着它地盘的扩大,黑夜不得不四处遁形。于是,小鸟唱起来,虫儿叫起来,草原上的种种动物也蠢蠢欲动起来;就差人没动起来。对人而言,时间毕竟还早了一点。不过,万事总有例外,例如在汉军大本营的主帅帐篷里,灯光就彻夜未眠。一个才三十出头的将领正靠着案几小憩,他眉目紧锁,看得出来,他心有所忧,因而即便是休憩也显得格外不踏实。此将领便是卫青,汉军此次行动的最高统帅。这一次他率部从定襄出塞,匈奴方面一得到情报就极为重视,伊稚邪大单于亲率兵马,分部迎击卫青。战役初期是卫青占上风,他所率的部属斩杀匈奴兵万余人;然他麾下的右将军苏建,前将军赵信各率领三千兵马在迂回包抄时,不幸碰上了伊稚邪大单于的两万骑兵。赵信战败而降,捎带上七百余汉军;苏建全军覆没,只剩他孤身逃了回来。卫青闻听这些战报时,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久久说不出话来。他心里清楚,他前边带领将士浴血奋战的战果已经化为乌有,在长安等待他的将是汉天子刘彻的雷霆震怒。然这些卫青已置之度外,此刻让他牵肠挂肚的是他的外甥霍去病。这小子!说是找战机打牙祭,只带着八百健儿,一去就是三天三夜,音讯全无。莫不是像右将军苏建一样,遭遇埋伏,也全军覆没了?唉,自己当时就不该允诺他,他可是第一次上战场,才十七岁啊!卫青想不下去了,他猛然睁开眼睛,焦躁的在帐营内度步。不管他如何往好里想,方才一刹那间的思绪变成一个鲜活的梦靥,紧紧的勒住他的心: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如何去见姐姐卫少儿?又如何面对皇上铁青的脸?唉,卫青,卫青,你糊涂啊!正在卫青追悔莫及之时,他恍惚听到马蹄声,心里顿时窜起一丝喜悦:该不会是去病吧?他一个箭步冲向帐幕的大门。然卫青还没来得及奔到门边,就有一个士兵掀开帐幕进来:“报告大将军,第七批兄弟回来了,他们没找到票姚校尉。”一听这话,卫青的脚步死死的被钉在原地,曾经飞起来的心直往下坠:又一次,又一次不祥之兆!卫青勉强回到原先就座的位子,他都懒得开口,只是无力的摇摇手,士兵便很识趣的退了出去。卫青的两眼由帐顶看到地底,视线由东边溜到西边,愣是找不到定点。因为无论看哪,那儿便是人马横死的惨相。卫青由不得绝望的叹息:这个时候,哪怕是只回来一个霍去病,他便谢天谢地,别无所求!隐隐约约中,卫青似又听到马蹄声;侧耳细听,却又什么都没有。卫青只有苦笑:准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前后都派出了七批人,谁都没带来好消息;这会,希望又该从哪儿来?“呼”的一声,帐幕猛的被撩开,一个兵士钻进来。他累的气喘吁吁,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伸手往帐外指。卫青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喜形于颜色,赶紧钻出帐外。远处,一支马队披着薄薄的晨雾正快速驰来。尽管距离遥远,但那在晨光中招展的军旗显得格外鲜艳。最夺目的自然是军旗上大大的“霍”字,仿佛就算距离再远,它依然可以像它的主人一样直扑任何人的眼帘。卫青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怕看到的景象不是真的,就闭上眼睛,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下。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他诧异的发现,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就在霍去病的身后不,不是太阳在霍去病的身后,是霍去病就从太阳里奔驰而出。看,金色的阳光全撒在他身上,连跨下的黑骏马也被铸成金色。霍去病那平常尚显稚气的脸一下子就变得流光溢彩,那五官如刀刻斧削一般挺拔硬朗,比任何雕像都更具血性之美。他所过之处,阳光就追着他的马蹄,一溜儿铺开。他,简直就是太阳之子!阳光照在桑格花上,金灿灿,红艳艳;伊稚斜站在花丛中,脸色却如死人一般难看。赵信就陪在一边,他现在已被大单于封为右谷蠡王。原来,匈奴领袖不称皇帝,乃称单于。单于下面,有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等二十四名官员,各领数万骑兵或数千骑兵不等。其中,左、右贤王和左、右谷蠡王是最大的官,赵信以一降将的身份,得此殊荣,除了他本是匈奴人的身份之外,还有个缘由,那就是伊稚斜大单于要倚重他来对抗汉朝。原来,伊稚斜曾有个重要的参谋,是个叫中行悦的汉朝宦者,此人在汉文帝时被迫随和亲的公主来到匈奴。因他是被强迫而来,所以他临离开汉朝的国都长安时就说:“天子如果一定要我去,那么我就会成为汉朝的祸害。”这人还真说到就做到,他一到匈奴,就投降了匈奴的大单于,为匈奴对付汉朝出谋划策,谋略十分奏效,因而甚得匈奴单于的宠幸。然刘彻继位之后,采用儒学治理天下,重用大将军卫青,国策军事均有重大改变,中行悦从前的策略便没那么有效了,兼之又重病缠身,伊稚斜不得不另寻一个熟知汉军情况的谋士。赵信的归降便显得十分及时,所以匈奴大单于才毫不吝啬的封他作右谷蠡王。赵信心里感激大单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