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高恢弘壮阔的校门口,有一个破破烂烂并不引人注目的小巷子。有段时间总有群学生一放学就往那跑,也不是没引起校领导重视彻查过,但这在学校门口扎根时间比学校还久的几十年老字号们,各个根深蒂固,家家有互通的微信群,检查的一来就跟串联的灯泡坏了一个一样,噼里啪啦几秒钟店门关了一片。这实在不是几下小打小闹能铲除的,几次校领导来得都雷声大雨点儿小,除了听到几只翻墙偷吃的猫咪在那咪呜乱叫,什么也没查到。
但那看似民居的门里头,场子可大着。校领导刚走,窝在墙角装猫叫吓唬人的几个男生嘻嘻哈哈地站起来,在老板娘叉着腰扬言要找鸡毛掸子揍他们屁股的时候互相推搡着去道歉赔罪,说什么反正也没发现,反而少点嫌疑云云。老板娘听了半天余怒未消,收了他们的零食盘子回后院去了,只剩网吧柜台打工的瘦削少年和他们几个大眼瞪小眼。
“小瘦子,虎姨脾气越来越泼辣,你怎么招架住的?”为首那个少年,染着一头张扬杂乱的黄毛,像是早晨起来的头发还嫌不够,又硬生生插了手指进去搅了几圈的样子,又青春又杀马特,亮得晚上的蝙蝠飞着都要退避三舍。耳垂上两枚纯黑的金属耳夹又厚又重,把耳垂夹得泛红。他穿着件画了骷髅的白恤,那骷髅的颜料没干似的,满衣服乱飙红色,也不知酷的点在哪里。腰里扎着条全是金属扣子的皮带,闪得人头发昏,在夏日阳光底下简直可以当逼供的刑具。皮带底下束着淘宝爆款十元三条的破洞款牛仔裤,膝盖露了一大截,看起来比穿裤衩露得还多,也不晓得早晨起来时候看不看得清脚往哪个洞里伸。那少年眉目Yin沉,没什么笑,就看向柜台里男孩的时候,唇角懒散地勾了下,一副爱答不答的吊样。
那男孩叫毛二,眉梢眼角都天生往下弯着,一副很好欺负的软柿子样子。他声音挺温软——经常被说娘:“每天送牛nai不够我生活费,而且雪姨人不差”他眯起眼睛笑,两只手臂交叠着端端正正放在桌上,直起身子和他们讲话。
那个领头的男孩,据说叫林羽辰的,不屑地切了一声,没做评价。“你这有创口贴不?泰迪刚翻墙的时候膝盖蹭破了一块,滋滋冒血,看得我心里头渗。”他嘴里说的“泰迪”立刻窜起来,是个卷头发的,看起来和林羽辰差不多大,十六七岁的模样,膝盖上红了一大片,边缘处有血擦着小腿肌rou的线条流下来。“泰迪”疼得龇牙咧嘴,倒真挺像条追着塑料袋发情的泰迪,嚷嚷着要林羽辰别叫外号,叫名字。他的名字似乎是叫张志,不过很少有人这么正经叫他,一般叫他“臭小兔崽子”。
毛二对这种情况很熟练。他弯腰去柜台底下掏邦迪,裤带没扎住衣服,露出半截白净的细腰,上面有些青紫痕迹。“小瘦子,又摔跤啦?”张志眼尖看到,便调侃他。毛二声音通过固体传播出来,闷闷的但是很清楚:“上次下雨天骑自行车,没看到地上的水坑。”他探出头的时候没小心,后脑勺在柜沿上不收力地撞了一下,声音怪响的,听着就很疼。林羽辰已经开了台电脑,正登陆游戏,头也没抬说了句:“给你脑袋也贴张邦迪,本来就傻。”
毛二憨笑,揉着脖子坐起来,蹲下身把创口贴给张志贴上,小屋子里昏暗的灯光泼洒在他眼睫上流泻下去,在充满呛人烟味和没洗的臭袜子味的低劣网吧里违和至极。
“你今天什么时候回家?”张志一瘸一拐地挪到林羽辰旁边,打开了游戏界面,输入登陆密码的时候把键盘敲得噼啪响。
林羽辰从口袋摸了支烟出来,拿过鼠标垫旁边的打火机点燃叼在嘴里,翘着二郎腿含糊不清道:“不想回去。”
张志夺了他烟吸一口又给他放回嘴里,鼻孔里喷出一股浓云,在烟雾缭绕里一脸的神清气爽。林羽辰撇撇嘴,两刀把张志的游戏角色砍死了。张志嗷嗷叫着扒住林羽辰键盘不让他继续施暴:“爷!别打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怎的,你爸又喝酒了?”
“不想看见我妈一副寻死觅活的样子。”林羽辰低声咕哝了一句,张志正大喊大叫着也没听清,倒是引得其他几个人围过来看林羽辰对“泰迪”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让这卷毛哭得撕心裂肺,好不可怜。毛二做了个“嘘”的动作:“你们想把雪姨吵来吗?她万一把你们逃学来这里的事情说出去,就都完蛋了。”
张志满不在意:“我们逃课不是一次两次,学校早就放弃我们了。”
林羽辰冷哼一声。
毛二一边捂着嘴被浓重烟味呛得咳嗽,一边小心翼翼问着:“你们有机会上学,有人给你们付学费,为什么还不肯上呢?”他顿了顿,“我也想上学,可是我都不够养活自己”
林羽辰打断他:“你这种话已经说了几万遍了,不烦?我不想上就是不想,我爸整天只会喝酒吵架打人,我妈只会哭哭哭,我考的好没人表扬,考的不好也没人管,我学与不学有什么区别?”提及父母,他眸里反倒在一刹那突然鲜活了起来,仿佛有滔天的怨恨与埋汰,最终化为暗沉灯泡下的几粒尘埃无影无踪,重又变得Yin沉而疏离。
毛二缩了缩脖子,面容隐在柜台的Yin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