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辰坐在学校外围的矮墙上。只要轻轻一跳,他就能翻出去了。不用待在这监狱似的地方上课学习,不用被催着考试写作业。他可以沐浴阳光,拥抱自由——就像他以前一直梦想和追求的一样。梦想和追求,想到这个,他又想到他妈。那天他爸喝醉了摇摇晃晃回去,叫不醒他妈,又打又骂折腾了半晚上才发现不对。他在房间里被吵醒,冷眼旁听了半晚上,蜷缩在棉被里无动于衷,直到他爸一脚踹开他的房门,把他从床上拎起来,口齿不清地挥拳就往脸上招呼,眼眶通红通红的,还挺少见。他没反抗,直到鼻青脸肿被他爸扔回床上,药也没抹,翻了个身继续睡。客厅里的灯亮了一整夜。
他妈被草草下葬,在火葬场林羽辰沉默地磕了三个头,没掉一滴眼泪。
不知道他妈嫁给他爸,梦想和追求的又是什么呢?
林羽辰歪歪脑袋,想不通,不想了。
远远的他看见一个越来越大的黑点,晃晃悠悠地往这里来。林羽辰抬起手腕,表盘上显示的时间是七点半。这是毛二每天早晨挨家挨户送牛nai的时候。为了接这活,毛二每天五点不到便起床,骑着他的小破车走了大半个城,每天只能拿几块钱,也不知道这孩子图个什么。毛二生的时候在家里排老二,他爸姓毛,所以叫了这名。后来好像出了变故,本来家里也没多富裕,一家人却只剩他一个活着,更是捉襟见肘。林羽辰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在雪姨那儿干了三四年,被雪姨当亲生儿子似地宠着,他却总不很领情,除了基本的吃穿用度,不肯多拿雪姨的钱。
这么想着毛二已经到了近前,问他怎么坐在墙上发呆。少年眼里亮晶晶的,很好看。林羽辰低头,哑着嗓子叫他滚。毛二摇了下车把,晃悠悠走了,什么都没说,背影没有太阳打上高光,显得有点委屈。
林羽辰愣了下,张口想叫住毛二,那黑影子却早已风驰电掣地离开,见不着一分一毫了。他翻了个白眼,不知道是给谁看。
他有了一个新的问题——我怎么办?
要不像他妈一样,找个地方,安安静静死了?他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不够壮烈、不够引人注目、不配他这一头阳光碎片一般的鲜艳黄毛。起码也得找栋高楼——学校里那栋信息技术楼就很不错——然后去顶楼天台,潇洒地跨出栏杆,和监控摄像头打最后一个招呼,然后一跃解千愁。这样起码可以被全校记上个一礼拜,一跳成名。
林羽辰这么想着,又觉得有点亏,所以还没有想好到底怎么去搞。
不过时间容不得他去想,墙底下有个人经过了。那人穿着米色衬衫,身型蛮挺拔俊秀,在人群里肯定算得上出挑的类型,一手插着裤袋沿墙根慢慢走过。林羽辰没看清他脸,但看起来很年轻。那人本来已经路过了,可他偏偏还要回头看上那么一眼。林羽辰歪打正着和他对上了视线,眼底一瞬间有被立刻收起的茫然。
那年轻男人却偏偏转过身来,抱臂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他微微抬起下巴看着林羽辰,眉眼很温和,一副无害的模样。他戴着副黑框眼镜,右手胳膊底下夹着一本书,周身裹着一袭书卷气,是平时林羽辰最看不起的类型。可是这人往那一站,气场不柔弱,反而有挺强的压迫感。不过那感觉也就一瞬间的事情,他很快重新温和起来,声音很轻,却足够让林羽辰听到:“下来。”
林羽辰扬起眉毛,觉得颇有意思:“我?”
“你。”男人沉静地看着他,两人目光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激烈交锋。
“没人管过我。”林羽辰瞥到男人胸口的教师徽章,嗤笑一声。
男人面上不见怒色,只是斯斯文文地重复道:“现在有了。下来。”校墙打了一半的Yin影在那张五官立体的脸上,格外深邃漂亮。正逢春夏交接这不尴不尬的时节,没什么风,只有草须软绵绵无Jing打采地转两圈,预示着一只甲壳虫正从底下路过。
林羽辰一句“滚”溢到喉咙口,又硬生生吞了回去。他垂眸打量那男人正脸,怎么都想不出来在哪见过这个老师,寻思这应该是新来的,想着多管闲事赢些业绩。他完全可以不理睬,只要扭过头看天就行了。一般人看到这样的硬钉子就会知难而退。可是他也不知怎的,也许是屁股底下一时没坐稳,滑了下去。这实在是过于猝不及防,他脚甫一沾地,没能准备好这样的冲击,跌跌撞撞往前冲了几步就要摔倒下去。
那人长臂一揽勾住了他。
林羽辰心下一惊,下意识抬手就推,挣扎间戳到了男人眼睛。那人“嘶”了一声放开他后退,说了声对不起。声音很好听,像暑假时候躺在空调房里百无聊赖之时,突然听到的楼上传来的钢琴乐声,悠悠缓缓的。
林羽辰一抬头,无意间撞进一双反射着阳光的黑眸里。那是他第一次在别人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自己脸上竟然也有那种电视剧里的少女一般青稚的眼神。他只看了一眼便别开目光,拒绝继续对视。
男人却目不转睛看着他,目光清晰而冷静地扫视着他的全身上下。
林羽辰被看得不自在,拔腿就走。
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