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能在一些意料之外的节点碰上他哭。
“只要你想，当然可以。”
我无法反驳，这几天我确实盘算着，等回去就慢慢与他保持距离，前提是别撕破脸。
脸还藏在掌心里，他闷闷地回答：“没有。”
“你看，”我紧紧按住他头，另一只手强行掀开他的刘海，压住头顶额发，眉心的胎记暴露在外，“你这儿被人嘲笑过几次就不敢再露出来，要是别人知道你搞同性恋，你家人知道你搞同性恋，之后会……”
他的肩膀一抽一抽，似乎是哭累了，哭声弱了许多。
“你还会经常约我出门玩吗？”
，脚底的泥沙陷入趾缝中，水流像是沾染了他的体温。
“喜欢。”他嗓音干涩，颤声说道：“我最喜欢你了。”
他慢慢抬起脸，皮肤被闷出淡红色，快赶上胎记的颜色了
“你知道，你心里什么都清楚。”他语气平稳，“等离开村子，回去后，你就会开始躲我，是吗？”
理智让我保持沉默，可下一秒却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我不知道。”
“有你在啊。”他回答。
我皱起眉，跟上去。
比河水更炙热的液体落在我手上，不受控制地颤抖一瞬，似乎被眼泪烫到。
他的脸埋我的手里，嚎啕大哭。
他的嘴角抿出一个非常轻微的弧度，脸在冷光下显得苍白隽秀，没了眼镜遮挡的眼睫半垂，像历史课本上的遮目含羞的仕女图。
“说谎。”他立刻打断我，“你已经开始计划怎么远离我了。”
“哦，要是你流鼻涕还能就近用河水涮涮，省得像以前那样到处找纸。”居然没流鼻涕？心里居然还怪可惜的。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流着泪：“高亦，我想过的。”
“你在想些什么，又不是绝交。”
他没有挣扎，顺着我的力道回到浅水滩，然后他用力拽住我停在原地，指骨冷而硬，我们在水中僵持，河流湍急的沸腾声中，他笃地说：“你知道的。”
水流即将淹没胸膛，阻力越发大起来，几乎寸步难行，我身体前倾，一手向后划水，一手拉住他：“什么都看不清，还敢下水？”
“行！咱摊开天窗说亮话，”我也跟着气性上来了，直接捅破窗户纸，“你非得拉着我跟你一起当同性恋？”
“你以后还会跟我说话吗？”
“你在说什么？”我避开他的视线，把他往回拉，“先上岸，上岸再说。”
他半张着嘴，神情哀戚，却说不出一个字，像是被瞬间定格，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没有催促，一同保持沉默。
对于一个早已心知肚明的答案，我自以为能游刃有余的面对，可当终于来临时，内心的冲击却远比想象中要震撼得多，不知何时，我松开他的手腕。
“我才不会做傻事。”他说，“即使你不来拉我，我待会也会折返回去。”
我满腔愤怒，朝他吼：“疯了你？命都不要！”
“起来吧祖宗，我手都酸举了。”
手背被他的手捂住，掌心又满是他的眼泪，夹在中间，两头都烫得人难受，此刻我心里头想些什么，自己也说不清，先前郁积的情绪被他一哭，也散得差不多，毕竟四眼瞧起来，比我还难受得多，也不知道憋了多久。
“会。但是读高中……”
“又不是啥大事，别哭了，你咋眼泪多成这样，够浇一盆菜了。”
我撇开头：“我游泳技术没多好，真淹着了，不一定救得了你。”
“你想多了。”
“我们以后还能一起上学放学吗？”
他越过我，朝河中心更深处走。
他任由我攥住手臂，神情宁静：“高亦，你以后……是不是不想和我好了。”
“哭好了？这次流鼻涕了没？”凑近他，隔着手掌，鼻尖贴脸的距离问他。
“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住，我喜欢你，也期盼你能喜欢我。我每天都在害怕，我害怕你知道后，”他哽咽道，“抛下我，疏远我，我怕你嫌恶心，还怕你躲我，可是，我就是藏不住。”
“你就不怕被人说是变态？”我避开目光，不去看他，“那些人在背后戳你脊梁骨，冲你指指点点，你受得了？要是有人朝你骂死艾滋，你受得了？”
我叹口气，无奈：“你喜欢我吗？”
不知为什么，竟觉得好笑，我说：“你怎么还是那么能哭。”
“你会变成别人嘴里茶余饭后的谈资，说那个家的儿子不男不女搞变态，背后啐你是二椅子，你受得了？”
“没关系，救不了就算了，”他定定的凝视我，眼底亮得让人心惊，“是我自己主动要下水的。”
“我想过要藏好，等一等，等我们上了大学，等我们工作，离开这里，我再……可是我好像藏不住，我害怕你先喜欢上别人，害怕你不喜欢我，我本想再等等，把一切准备好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