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逃。
贺宵先是花漫长的时间沉默,然后起身在内室焦虑地长久徘徊。
难道要抛开一切,做个终日等着挨操的、不够崭新的性玩具吗?
贺宵低下头,在陆衡热切过头的视线下有种无处遁形的恐慌感。他感到被烧伤面颊,在灼热阵痛的错觉中突如其来地失语——仿佛临麓的山风席卷千疮百孔的心脏,他徒劳地、疲惫地点了点头,说,“……好。”
要逃。
没有陆衡,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空空如也,一声不响。
“好。”
陆衡愣了一下,旋即眼睛里像涌出一簇火光。他蓦地抓紧贺宵的手臂,展开他的掌心把脸颊贴上去。他忙出了微微的汗意,汗水也在发尾和后颈氤氲出细小的光晕。就仿佛整个人陷入泥沼般的黎明,他脸颊反复磨蹭着青年伤痕残余凹凸不平的掌心,低低道,“您这样说我好高兴!我会早点回来的……对不起,要留下您一个人在家——您会想我吗?请您一定要在想念我中度过……好不好?”
他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有声音这样在脑海内轻轻地说。
他在内室茫然地四处翻找。
陆衡还要很久才能回来。他是去参加聚会,或者是说谎——就算他回来,大概也是夜里……如何度过这过分静默而漫长的白昼呢?他要与长辈交流,会有平辈簇拥,要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回来的时候可能已经喝了很多酒,会做吗?他已经温柔对待贺宵了许多日子了,耐心还足够支撑理智的存续吗?或者他已经丧失兴趣,今夜会转而寻找足够年轻、没有伤疤的甜美肉体满足自己吗?
显而易见的谎话,却有人为这满含明显倦意的谎言心旌摇颤,自欺欺人地低头亲吻他掌心。他抓紧贺宵的手迟迟不愿松开,耳根都忍不住浮起细微的潮红,“那,我先走了!您要好好待在家里……”
空白的内室。
对。
如果不是铁质的锁链,尚还有机会砸碎风铃把那东西割开。他需要铁钳,或者别的什么,至少能够拧开那些闭环的锁扣,拆出足以取下的一条缝隙。他翻寻得疲倦,又徒劳地用手指去拆,隐约的血水洇出小范围破损的创面。
狗公园的大型犬。他委屈巴巴地蹭过来蹭过去,头发揉得像团泥巴与树枝筑成的鸟巢。他看上去不情愿到甚至有点难过的程度,“是长辈喊我回去聚一聚……啊,真不想离开您身边。一秒钟看不见您我一定会死掉的……”
然后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只披了一件衬衣,衬衫堪堪遮住性器垂下来的位置,大腿赤裸的肌肉线条绷紧着。刚刚被囚禁的那天穿来的长裤又是血又是大块枯白的精痕,早就被陆衡丢出去了。他匆忙找了件外套缠在腰上,一面厌弃着自己一丝不挂却毫无羞耻心,一面继续漫无目的地四处翻寻。
他流汗流到近乎脱水,流泪也流到近乎脱水——反正他的眼泪多到这种程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需要宣泄
又或许再也回不来了。
还磨蹭什么?等我对你说路上小心吗?贺宵有些想笑,下意识垂手摸摸耍赖个不停的大型犬毛茸茸热乎乎的脑袋。
恐惧电流般攀上脊髓。
陆衡会回来吗?
最终他在抽屉的角落翻到一把很小的指甲刀。锁链是轻细而密集锁闭的,连接铁质镣铐扣在脚踝上。如果能拆开一环,就能将行动范围扩大到这扇门附近。门哪怕从外面上了锁也可以用肩膀撞开,只是事故之后他体力实在不够充足,大概不受点伤是解决不掉的。
贺宵定定地注视他好一会,忽然说,“早点回来。”
对,要逃。他过去是自由的,而陆衡不是非他不可。即便明知那是谎言,也无人可以拒绝他的示好。陆衡的条件太过出色,有堪称凛艳的皮相,难以想象的优渥的家境,而贺宵一无所有,满身外债,只有这张神色贫乏的脸,这副遍体鳞伤的躯干。他总要为自己的生活奔走——陆衡有权腻烦,而他不得不考虑自己今后的人生。
他庆幸陆衡考虑到他的脚踝准备了又轻又细的锁链。即便环环紧扣,总有一线生机。他开始花大把的时间用指甲刀拆那截铁链,指甲刀很快崩出几个锐利的缺口。确切地说他在撬开铁链这件事上用了五个多小时,环扣终于从另一环被撬开的缝隙里滑脱。
——恍惚间有种被丢弃了的错觉。因着无穷无尽的静默。他声音颤抖地试图说话,起先发出贫乏的“啊”,后来喃喃自语一些似乎不甚清醒的胡话。空荡荡的内室里只有他过分微弱的声响,如同一张残破而空白的草纸,如同用来隔水加热的玻璃器皿。
啊,是为了最近的日子里他表情太过乏味?是为了他枯涸的言语与过于明显的谎话?陆衡太擅长说谎,顶着那张漂亮的、有着得体笑容的面孔,说着可笑的骗小孩子的情话——陆衡是丢掉他了吗?会把他锁在密室里,任由仿佛没有边际的饥饿焦虑恐惧击垮他,思想落满灰尘,肉体变质腐坏,最终毫无尊严地彻底烂掉在这张床上吗?
那么他就得明天才回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