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还小,不许喝酒。”少年余光瞥过,冷漠地直接拒绝。许逐语没有在意,就知道他不会同意,所以将目光移到宁宁身上,但她低头只顾偷摸地将手伸到阿春袖筒里去摸少年纤细的手腕,一根叮铃作响的红绳套上去。宁宁拨弄一下铃铛,眼睫粘着雪花,认真地抬头看着阿春,“我路过南州,在寺庙被老师父算过一卦,卦象显示我是贵人命,谁要是在新春得了我的嘱咐,来年一定平平安安逢凶化吉。现在好啦,”宁宁捏住阿春手腕上那根红绳里掺杂的青丝,笑眯眯地说:“我把新年的所有祝福都给你啦,阿春,这根红绳是你独有的,祝福也是。”
“小女君,若是要你哥哥原谅你,现在扭头边走,你且看他急不急吧。”
不知道许逐语脑子在想什么,她自顾自圈着阿春的腰,手掌轻轻地一下下拂过他战栗的脊背,声音因为愧疚,也难得放缓,慢条斯理地安慰他:“给你呼呼,阿春,冷的话你把手塞到我衣领里吧,我身上暖和。”
柳琢春缓了好久,呼吸却仍然急促,泪珠一大颗一大颗地掉落,他觉得自己快要脱水了,但仍喜不自胜地绽开笑,一切的等待和偏执都得到了回应,还好他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人打耳洞点宫砂,他做了一切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但到底有宁宁作伴,柳琢春就不
身后的许逐语有些莫名,她又看不懂宁宁和这少年了,民以食为天,尤其是一起吃饭,应该是最亲密的人才能随意商讨的事情。而如今,她牵着那貌美而心机的娇奴,走进风雪里,背影竟然也莫名般配。许逐语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他们疯了,颠颠跑过去凑到宁宁身边,斟酌之后谏言:“你不觉得你一个金主对他太好了吗?”
“你有病吧。”
“你就是骂我打我,也比丢下我好得多。”柳琢春说着眼睛又湿润起来,独立风雪中的寒冷后知后觉蔓延到全身,他觉得骨头缝里都在打颤,不敢想如果宁宁真的不要自己了,他究竟会不会一直在这里站下去,直到冻死在新旧交替的这一夜里。
抓着阿春的手往自己的毛领里面塞,但冰凉的指尖刚触到少女温热的皮肤,柳琢春就猛地后退,踉跄着站稳后,眼睛被泪水糊住,他是高兴的,被现实的温柔乡砸昏了头,心里掀起巨浪,面上却矜持到近乎疏离冷漠,他问宁宁:“不是你嫌哥哥烦吗?现在又来找我,宁宁,究竟哪个是你的真心话,休要再唬我了”
宁宁嫌弃地推开许逐语,拉着阿春走到大街的另一边,但很快又被许逐语给追上,她孜孜不倦,又向宁宁发出邀请:“我身子可你怀里那个公子壮实得多,这样吧,我和女郎你一见如故,小生刚到京城,举目无亲,逢此佳节难免寂寥,不如我们一起携伴到樊哙楼大醉一场?”
许逐语看热闹不嫌事大,扯着嗓子给宁宁出馊主意。
阴冷的目光扫过,少年湿润的瞳仁里仍漾着水光,但望向许逐语时,她分明看到幽深的寒潭,几欲能将所有阻碍他的人轻易溺毙。而状况之外的宁宁则是瞪了下许逐语,焦头烂额地警告她不许捣乱,而后又笑弯一双月牙眼,讨好地牵住阿春的手,轻轻晃着哄他开心:“我哪里舍得动你一下呀,阿春,我最欢喜你的,你也知道,所以生气的时候怕自己说重话,这才不让你跟着。”
永远、永远都不要抛弃一个平静的疯子。
阿春低头咬了一口红薯,点了点头之后任宁宁顺杆子爬又揽住了他的腰。事不过三的道理他一直都懂,况且宁宁一向不是个有耐心的姑娘,柳琢春暗自算着,明白自己若是在耍一会小性子,她真的会扭头就走。
风雪似乎停了,日光穿透云层,落在情人眼里晕开一池的金色涟漪。
“下次不这样了,阿春你冷吗?我觉得你大概是冷了,所以在路上买了烤红薯给你吃。”宁宁捧住阿春的手低头亲了下,然后自顾自说着拿出怀里的油纸包,温热香甜,拨开外层的红薯皮之后恰好就是黄澄绵软的芯子,咬起来唇齿留香。
柳琢春说着语气又变得近乎哀求,最后眼睫被打湿,嫣红的眼尾滑过泪珠,但他却不在意,仍望着宁宁,任泪雾凝珠又坠落:“若是可以,宁宁,我真你不如杀了我,也省得你总是不冷不热地欺负我。”
或许会,但是在冻死之前,柳琢春一定会找到宁宁,在最后一刻彻底地死在她的面前。柳琢春会让她永远记得自己,用惨烈的死亡给小姑娘一个教训。
“都过了中午了,你吃饭了吗?不是要吃涮羊肉吗?我们去樊哙楼吧。”阿春又将红薯递到宁宁嘴边,她呼了呼咬一大口,腮帮子鼓鼓地点头,牵住了阿春的手就往樊哙楼走。
不过姨娘拿捏她爹,为的是荣华富贵,而今这少年费尽心机勾引宁宁,她倒是拿不准,偏偏觉得如此深情若是也能装出来,那这少年的本领,只怕不止后院,便是皇帝的后宫都容不下他。
“没有、没欺负”宁宁的气势弱下去,抓耳挠腮地凑到阿春跟前想要解释,许逐语远远地看着两人,旁观者清,她很轻易就捕捉到了少年眼底隐晦的爱慕和渴望。果然,又是欲擒故纵,和她爹后院那些姨娘的拿手把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