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柳絮宁发现梁恪言坐到她身边时,她突然怔住。原本穿的规规矩矩的西装外套现在被随意地搭在椅背上,白色衬衫最上方的扣子也解开一颗。整个会场灯光绚烂迷幻,流动的光在他周身流转。明亮晦暗的光相互交错,瞬息即逝。柳絮宁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分不清他喝了多少。不过算算时间,还早。她记得以前的年会都要办到第二天凌晨,电梯里都是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待到翌日醒来又是风度翩翩雷厉风行的商业高管。可能是柳絮宁探究的眼神太明显,又久久停留在他身上,梁恪言问:“怎么?”柳絮宁神秘兮兮地凑过去,压低声音:“其实……”她的神情太严肃,梁恪言皱着眉靠过来。“我给你的药是头孢。”梁恪言眉梢轻挑,不紧不慢:“其实我没吃你给的药。”意料之中的,她的表情沉下去。梁恪言突然觉得好笑,怎么这也能信啊,他这个妹妹有点傻傻的可爱。“吃了。”他改口,眼里带着逗弄得逞的坏劲儿。柳絮宁这才坐回去:“我就是随便问问。”梁恪言:“但我在认真回答。”起瑞人真多,会场温度真高,热意就悄悄地攀上了她的脸颊。柳絮宁闪避目光,去看舞台上的表演,拙劣地转移话题:“你是不是也会跳舞。”梁恪言转头时顺势抿了口酒,喝完才懊悔,待会儿他还有敬不完的酒,现在喝它做什么。舞台上几个男生跳的什么舞种他分辨不出来。至于他,学过,但忘了,左右也就去了四五次。为什么去呢?梁恪言揉揉眉心,因为梁安成要找一个正大光明的机会见江虹绫,所以千方百计地打听到了她每周末会带着幼小的女儿去学舞蹈。可梁安成,有这心,没这光明正大的名头。还好还好,他有个儿子。于是,每个周末成了梁恪言最讨厌的两天。已经耗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用在游泳课上,还要去他不喜欢的少年宫学他不感兴趣的舞蹈。少年宫的舞蹈老师直直纳闷,说他核心力量和爆发力远超同龄人,可这骨头怎么就能这么硬。而他只觉得,男人真虚伪啊。要业界好评,要他人敬重,又放不下这熏心的色欲。隔壁班有个新来没多久的小女孩,哭声也是凄厉至极。梁恪言从小到大没什么害怕的东西,但这哭声真是让他全身上下鸡皮疙瘩战栗。听她哭一场,他对舞蹈的厌弃就加一分。有一次路过隔壁舞蹈房,门没关,里面那个小女孩又在涕泗横流地喊“妈妈”。可惜了,这里哪有她妈。梁恪言当时站在门边,心想怎么能有人哭得这么好笑还这么漂亮。而她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几乎是震天响地的“呜哇”一声,边爬边哭,边哭边吼:“哥哥!哥哥救救我!我不想跳舞了!”梁恪言艰难地咽了下口水,还真在思考他要不要发扬古时少侠风范救她一条小命。——然后,他的舞蹈老师来抓他了。罢了,少侠自己小命都不保。江湖险恶,山高水远,大家还是顾好自己为妙。后来,梁安成突然说如果他不愿意学跳舞就不用再去了。也行,那么那个可怜的小女孩,望她吃得苦中苦,以后在舞蹈界多有建树。而再后来的数月之后,他在他的地盘看见了她。他真成她哥了。要命。“我记得你的。”柳絮宁说,“我还觉得你很凶,为什么不笑呢。”思绪回笼,他清明一片的眼神望向她:“我不是也没问你为什么一直哭吗?”柳絮宁听着他理所当然的口吻,气急了:“你被掰得跟面团一样你哭不哭啊?”见她像炸起的地鼠,有多重的锤子都砸不下她铿锵的脑袋,气鼓鼓的誓要跟他争个对错,梁恪言唇边的笑意扩大:“那现在呢?”“什么?”“现在还觉得我很可怕吗?”“觉得。”她郑重其事地点头,又在他略带纳闷的眼神里狡黠一笑,“骗你的。”柳絮宁不自觉地长吐一口气:“我以为你讨厌我。”梁恪言眯了眯眼睛,聚焦的眼里是明晃晃的迷茫,仿佛她说了什么荒唐至极的话。“我做了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他们现在应该不复以往了吧,她可不可以大剌剌地剖开那份让她难以启齿的羞耻呢?不知不觉间,舞台上的节目又换了一个,是与非门乐队的《乐园》,慵懒迷离的旋律比酒Jing还能麻痹大脑。柳絮宁两手叠在椅背上,下巴支着手臂,像上课时偷摸着打盹的坏学生,喉咙压着,因此声音闷闷的:“去老宅那天,你是不是看到我踹周行敛了,我后来还把最后一个咸蛋黄鸡翅让给你呢,你不要,不要就算了,你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不屑……搞得我很长一段时间看见咸蛋黄就害怕。”那不仅仅是一份咸蛋黄鸡翅,更是她少女时期由难堪蔓延出来的产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梁恪言条件反射地去拿酒杯,又克制着放下,躁动不安的手开始比划:“装腔作势,油盐不进,令人讨厌,死鱼脸……”每说一个词,他比划出的数字就加个“1”,而柳絮宁的脸烫程度也跟着叠加一分。“能不能告诉我,看见这些评价,我应该做什么反应才对?”柳絮宁自知理亏地语塞,思绪在脑子里冲刺跑妄图再找个新鲜出炉的理由。“昨天你的员工这么说你也没见你生气啊。”这里不再是成年人的利益交换所,变成了世界上最幼稚的幼稚园。他们两个是幼稚园里最差劲的学生,喋喋不休地数着对方身上的罪证以此为自己贴上一个好人标签。“我不在意她们,随她们评价。”“哈?”梁恪言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吗?柳絮宁禁不住笑出一声,“所以你是在意我才会对我的评价耿耿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