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小弟出关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他一家三口的出关证件就是个大麻烦,因为他们是奉天警察署署长的家眷,是受监视的。
外界兵荒马乱战火正酣,东北的白山黑水却似一番桃花源,纵然暗中激流暗涌,面上依旧平静无澜。
身份和地位使我所接触的是歌舞升平靡靡笙歌,而暗中恶意窥视的眼从不减少,并在稍有异动的时刻伸出带毒的尖牙和利爪。
那位在上海无故失踪的先生仍未有任何消息,小弟的出境证也未有消息。
证件的办理需要警署核查户口,接着交由文书审批。换言之,若是去求刘国卿,这个麻烦便会化作纤芥之疾迎刃而解了。
但我不想求他,要是存了这种心思,从一开始就会求他了,何必拖到这时候?
天气越发热了,小妹也漂洋过海抵达大洋彼岸。这期间我带着喜糖喜酒和依宁,去了趟东陵找来彭答瑞说喜。
彭答瑞身份神秘,独居山中,甚少与世人往来,想来他和他师傅都是梅妻鹤子的隐士,因此自家小妹的婚事便未拜上请柬。只是婚事过了,处于礼节,也是要告知的。
依宁本是嫌热,赖在刚换上的凉席上跟只翻身挺肚儿的小王八似的躺着,猫儿也不抱着了,冰镇酸梅汤和冰棍更是接连不断,我怕她凉的吃多了肚子疼,说了她两句,她还气吼吼地给我翻白眼。
照着她的小屁股给了两巴掌,把她拎起来,提溜到眼前问道:“跟我出去玩不?”
依宁毫不犹豫道:“不去。”
“去东陵,找小黄玩。”
闻言,她拧起小眉头,似是难以取舍。拎着的姿势弄得她很不舒服,于是往前一扑,四脚紧勾住我的腰肩,像藤蔓缠大树似的缠了上来,口中道:“我们怎么去呀?外面好热。”
今儿轮值的司机是成田配过来的那位张姓司机,我不想让他得知过多我所结交之人的情况,可是宝贝闺女嫌太阳晒,这可真是两难。
我只好打商量道:“我们到山脚下下车,车进不了山的,山里面凉快。”
依宁道:“小黄还会像上次那样出来接我们吗?”
“会的,没有他,我们可找不到彭叔叔的家。”
依宁这才勉强满意:“好吧,小黄身上很凉快。”
这天是周末,三个孩子都在家。给依宁换好衣服下楼,依诚正坐在Yin凉处读书,瞥见我们要出去,遂抬头问道:“爸,你们去哪儿?”
“去东陵,你妹妹嫌热,窝家里都快长蘑菇了,带她出去溜达溜达。”
依诚“哦”了一声,却不继续看书,只是直勾勾盯着依宁。
我问道:“怎么了?”
“没事,”依诚说,“妹妹穿这件是新裙子吧,没见她穿过。”空了几秒,又道,“挺好看的。”
依宁一听夸她好看,立马笑逐颜开,上前去抓哥哥的手:“哥哥,我们一起去吧,你不想小蛇吗?”
“不去,”依诚说,换个姿势继续看书,“我很忙的,你以为谁都像你天天闲得长蘑菇?”
我一蹙眉,依诚这话说得别扭。他这一年来成长得十分明显,我也拿他当做大人看待,他也争气,毛毛躁躁的性子磨平了许多,只是他原来都是护着妹妹,哪里说过这般上眼药的话?
唯有依宁不以为意,蹦蹦跳跳过来拉住我的手,出门前还跟哥哥道别。
我想了一会儿依诚,大抵是孩子大了心事多,有了自个儿的主意,不爱和爹娘讲了。这么一想,便想通了。
到了东陵山下,我让司机先回,不用再接。依宁有些不高兴,等车开走了问道:“我们怎么回去呀?”
“坐黄包车。”
“很晒的。”
“那就等太阳下山我们再回去。”
依宁一想也是,便把不快抛之脑后,转而催促我快些叫小黄来。
上一次来只拿出了玉佩,顷刻间小黄便从草稞子里探出了小脑袋。这次则是等了片刻,才见草风微动,小黄懒洋洋地滑过来,连手腕都懒得缠了。
敢情天一热,甭管动物还是人,都犯迷糊。
依宁见了小黄就高兴,也不顾脏,抓了就搂怀里,漂亮的新裙子蹭了一前襟的土。她搂得有些紧,小黄直难受,摇头摆尾欲挣脱,我连忙将他拯救下来,让他给我们带路。
我们到时不见彭答瑞,想来是进山弯弓狩猎或挑水砍柴去了。
我们熟络,便不客气,径直跃场圃而入。院子里的鸡多了几只,有好些小公鸡都长出了彩羽,踏着八字步时不时翻虫子吃。
依宁不怕虫子,还挖了几条喂给小鸡,完了嚷嚷着渴,要喝水。给她舀了一瓢,看水缸里满圆如镜,便知彭答瑞非是去打水了。
看依宁喝完继续玩,这时主人自右而来,手里拿着一把大笤帚,扒拉开树杈子,随手扑喽下一只羊毛辣子,一脚踩死。
他见了我并不惊讶,也不见热情,自如得如同我本就是此处住客。不过已知他的脾气秉性,便也不觉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