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例行的早朝规定在寅时三刻,而大臣们往往要在丑时就动身从家中出发,或是乘轿,或是骑马,来到大政宫门外候朝。寅时一刻,正德门上的钟声响起,大臣们此时就要按照品阶高低排好队伍,整理好衣衫,神态端庄,不得私语。寅时二刻,礼乐奏鸣,正德门开,文武百官穿过天桥,步入太和殿,行三跪九叩大礼,山呼万岁之后,早朝正式开始。
而早朝之上,并非所有的大臣都可以直接跟皇帝对话。通常情况下,从三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以进入正殿,与皇帝直接奏对。其他官员则是跪在殿外候旨,若是有任何事情,需先拟好奏折,经内阁审议之后,方能递于皇帝。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司礼太监一挥拂尘,站在帝坐的右前方,高声宣唱之后,就躬身退回皇帝身后。
高高在上的皇帝坐在龙椅中,头上戴着帝冕,前后各缀珍珠十二串。和冕相配的服饰是秀有豪华饰品的黑色上衣和黄色下裙,裙前有织锦一片,悬于腰带之上而垂于两腿之间,靴袜则均为红色。
虽然每日的早朝皇帝都要穿着的如此隆重,但殿中的文武百官却没有一个人有资格抬头目睹天颜。他们都垂着头,恭敬的持着玉笏,聆听圣上垂询。
诺大的太和殿一时静悄悄的。似是斟酌了良久,礼部侍郎才站了出来,跪在玉阶下,叩首启奏:“臣启陛下,瓦剌遣使来朝,重提议和之事,不日即将抵京。想我大雍,乃洋洋上国,礼仪之邦,向来为西夷北蛮所敬服。然昨日京中却发生私械斗殴,伤及无辜百姓。”
说到这里,礼部侍郎语调一顿,也不见皇帝有任何表示,而身后董相那里却传来了隐隐的压迫感。额上竟冒出了冷汗,他捏紧了手里的玉笏,勉强镇定住心神,却不敢接着说出那人的姓名,只好说道:“臣认为,正值蛮族来朝之时,京城中应整顿民风,以显上朝礼仪。”
其实,昨日京中之事早已传开,满朝均是知情的大臣。听完礼部侍郎的参奏,有人不免轻轻勾起嘴角,心中暗笑:这张大人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竟敢参董相一本。
当朝董相,乃已故董皇后的父亲,大雍太子的外公,权势之盛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他曾服侍过先帝,也算久经官场,老练非常;故此,就算礼部侍郎今日突然参奏,他依旧神情淡漠,仿佛事不关己。
皇帝沉默了片刻,方才淡淡开口:“张爱卿言之有理。只是何人竟如此大胆,敢在京都寻事生非?”
听到皇帝的鼓励,张大人坚定了意志,一字一句说道:“经微臣查证,此事系九门提督董大人因春江阁一小倌而挑起的争执,以致后来发生械斗,伤百姓三人,毁房屋一间。”
董嘉野立刻出列,跪在一旁,叩首辩道:“臣启陛下:微臣也是因为听闻有人在春江阁滋事生非,方才率部众前往查证,并非是微臣挑起争执。还望圣上明察!”
沉默有时会是一种无形的压迫。皇帝坐在大殿最深处的Yin影里,辨不出喜怒,只是下裙上飞腾的金龙威势逼人,不能直视。
儿子跪在那里,董相亦不为所动,只是飞快的抬眼瞄了一下大殿的最高处,复又垂下眼去,一动不动。
此时,又有一人的身影站了出来,说道:“微臣有事起奏。”
皇帝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那人,金口微启:“讲!”
“谢陛下!”那人叩首说道:“微臣居所在荷花塘北,距春江阁甚近。昨日酉时,臣本要就寝,谁知从春江阁方向传来了打斗声。微臣心中不安,立刻前往查看。竟看见董大人率九门守军围攻春江阁。”
“圣上明鉴!”董嘉野急忙辩解:“臣只是率军前往春江阁缉拿滋事之人,并非穆将军口中的围攻一说!”
穆游之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待到臣到以后,春江阁大门尽毁,且有三人被董大人部下所伤,如今尚在医馆,生死不明。后经微臣查证,此事原是董大人欲见宁卿而不得,故此才大大出手,伤及无辜。”
一听他说完,皇帝沉声问道:“董卿家,可有此事?”
此时的董嘉野已然是冷汗涔涔,只是口中依然要强辩:“绝无此事,圣上明察!”说罢,忿忿的瞪着穆游之,几欲用眼神将他杀死在这太和殿上。
穆游之也不看他,继续说道:“堂堂三品大员,竟因一小倌而在烟花之地大大出手,甚至调动城门守军,毁民宅,伤百姓,滥用私权。还望陛下严惩以儆效尤!”
很奇怪,董相看着自己的儿子跪在那里却丝毫不为所动;皇帝嘴角勾起一股莫名的冷笑,问道:“董相可有话说?”
仿佛终于睡醒了一般,董丞相缓慢出列,却只是站在那里,躬身说道:“穆将军既然已经证据确凿,微臣无话可说。”
太和殿里顿时发出一阵窃窃私语,一半的大臣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不可置信;而另一半则是眉眼之间传递着暗喜的神情。
显然,董嘉野也没有想到父亲竟然会不保住自己,愕然出神;好一会儿,方才慌张的跪在地上叩首不止:“臣…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