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是您父亲吩咐在进手术室后交给您的,找个安静的地方拿去看看吧。”身着白色大褂的医生安慰地拍了拍眼前青年的肩膀。
青年神色凝重地接过信封,沉默着看了看手术室门外亮起的灯,然后点了点头,独自走到楼梯间的窗口边,点了支烟,取出信封里的纸张,轻轻抖开——
我叫郑沐禾,有一些事在我心里埋了很久,曾经一度迫切地想要倾诉,却无奈找不到合适的对象。最近,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变差,虽然我亲爱的孩子什么也没有对我说。直到今天,我看到隔壁床上的老林被推入手术室,才发觉有些东西不说就再也没机会了。天知道我这个身子哪一天会彻底崩溃……
好了,亲爱的孩子,看了下面的内容,也许你会埋怨我不够爱你的母亲,但请你不要去怀疑我你的爱,因为那决计是无法伪装的。
我要讲述的并不是一件事,而是一段经历,或者说是我这辈子。人生有无数个十年,而我所要讲的就是足以囊括我一生喜怒哀乐的那十年。
那时候是夏天,天空蓝得通透,云是连成大片大片的皎洁的白,单薄的绿色的草覆盖了厚重的黄土地,窗子外的树叶被麻雀搅得哗啦啦响,还有树杈缝隙里穿插的蝉叫声,窸窸窣窣的。
还没有允许我叫他哥哥的那个少年靠在门外的柱子上,仰着头,看着门口那棵树的顶端或者上方,而我还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他有着细长上挑的眉眼,挺而直的鼻梁,单薄的软软的唇,还有让人忍不住上手捏的白嫩脸蛋。他穿着裁剪合身的正统长袖白衬衣,袖子卷到手肘,手插在裤侧口袋里,露出一段匀称平滑的手臂。
我的孩子,相信我,如果当初遇上他的那个人是你,你也会像我一样,有种想要亲吻他的冲动。
那一年我刚上初一,安妮是我的同桌,她是个活泼的女生,与大多数女生不同,她喜爱运动、喜爱阳光、喜爱一切事物的反向。她也喜欢我,也许因为我与当下大多数同龄的男孩不同。她得知我是因为父母离异,无处可去,才住了校,便邀我跟她回家。我推辞了,却又在她强势劝说下答应了放假去。
安妮是个漂亮、聪明、充满叛逆想法的女孩,她身上的一切都带着狂野和异域的气息。请不要生气,孩子,继续听我说,她并不是我要向你讲述的那个人,虽然如果没有那个人的话,我也许就会爱上她。
安妮说过她家也不常有家长,只有个哥哥陪他。她说过这个哥哥,却并不常提起。偶尔说到他的时候,安妮的口气里会带着隐隐的崇拜,却没有羡慕。回忆她说过的关于他的事,想来是个近乎完美的人。现在想想,有些事果然是不如听、不如看,只得靠心感受。比如那个人,他的每一件事都证明了他的完美,但只要将心贴过去,就会感觉到他所缺失的、最重要的……
好吧,先结束这段回忆中的回忆。
那天下午,我跟着安妮走到他身前,然后他便缓缓侧过脸来,淡淡扬起个优雅的笑,伸出手来……不,不对,他自始至终就那样站着,只是侧过脸脸,却不曾微笑,也不曾伸出手他的手……也或许他连目光都不曾移过来……
是吧。
其实是这样的,当安妮叫了一声“哥”,他才侧了脸看过来,然后疏离却不失礼节地朝我们点点头。之所以会出现记忆的混乱,也许只因为我的潜意识里是这样希望的,希望我与他的第一次会面,只是我与他,而不是我与安妮,他与安妮,然后才是我与安妮与他。
从那一天开始,我借宿在他家,他把我们接进去之后就独自上了楼,他家没有大到望不到尽头,却可以轻易将我们与他分隔开来。安妮也不去叫他,他们的交流出乎意料的少,我听着安妮给我讲游戏、讲chao牌、讲她一个月内丢失的金卡和手机,也许因为自卑,我有些微的失落。
他对我说第一句话是在我们见面九个小时之后。那时候已经是晚上,他替我掖好被子,关上灯……
接着,他站在关了灯的我的房间门口,走廊里明黄色的灯光就在他的背后,他用温柔的声音、优雅的语调说了句“宝贝,晚安”,或许,就是那一瞬间对暧昧的误读酿成了之后于我的残忍,当然,对于此时此刻仍然没有撕掉这封信的你来说,也不失为一种折磨。
而他就像年轻貌美的撒旦,自由穿梭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夺走我的光亮,然后悄无声息地倒戈去光明地带,还不忘留下淡漠的嘲讽。
——那我也和安妮一样叫你哥吗?
——可以,随你。
——那你会像喜欢安妮一样喜欢我吗?
——也许。
那一年夏天的尾声,暑假也将结束。我住回了学校,离开前,我与他进行了以上的对话。其实不长不短的一个多月中,我们多少有了接触与交流。他并不是认生或天然的冷漠,只是似乎对什么都无所谓,几乎是对过去与未来都满不在乎。
也许,只是看起来不上心。我这样猜测,也这样希望着。而事实证明了我是对的,但对于这真相,我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