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桦不记得是谁曾说过,午时流光巷门庭若市,
如有卖发簪的女子路过,定要上前买上最左边那支梅花簪。
在簪上留个名,待其几经辗转流连,无意间还到自己手上,
就说明同喜爱之人有缘无份,
若落入他人手中,没有被丢弃,
那持簪人便是将伴自己终生的知己。
“发簪,发簪,一银一支”正值此刻,距他几步路远的地方有女子吆喝到。
声音中气十足,Jing力充沛。
想到那则流言,苏桦不禁蹙眉苦笑,犹豫再三,还是向女子踱去。
“小姐可有梅花簪子?”
“有啊,你瞧,最左边那支便是,见你相貌清秀正气,到是送你吧。”
女子看去像是十来岁,脸颊晕红。
应了声“谢谢”,苏桦伸手接过发簪,将它收于里袖。
心想,这梅花簪子还真如传闻所言,置放在最左边呐。
本是玉石质的发簪,剔透玲珑,握在手中带丝丝凉气,像是要延伸到心底那般。
回到家后,苏桦凝视着这梅花簪,不觉间在手里把玩了大半日。
直到腻味了,这才铸上自己的名字带到当铺去,临当前,竟又生出些许不舍。
发簪本可当六文,老板见苏桦无意相争,说着说着就成了三文。
那便是三文罢。
集市渐渐撤去,黄昏的光渡在掉了红漆的柱上,柱后是座已无人供奉的庙院。
苏桦见了,甚是感叹万千。
年初的时候,还有孩童在这里玩耍,香火旺盛,繁华似锦。
可后来朝中季大人奉旨而命,说是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处,但凡抗旨者杀无赦。
虽是惋惜,也不得不这么任它荒芜下去了。
当朝皇帝钦殿乃一介庸君,喜好男色,行径粗暴。
登基当日布昭天下只一句话,震惊了整个京城。
“唯朕心之所向者,休得动情他人,休得为人妻妾,休得隐匿深山,有逆反之,罪同叛国,朕要教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果真是应了皇帝的话,宫中恩宠三四千,稍微有不渝的举动,都受了满门抄斩,分尸暴晒街头。
喜好男色的事是后来才传开的,说示众的弃尸都是些男儿身。
苏桦忽然想到那日蹲坐在河边的男子,
论气质,定是在宫中生活过的,举手投足都高贵儒雅,引人侧目。
或许他今天也在那护城河边,苏桦略是不安地想到。
“公子,心中执念为妄象。”
声音突兀地响起,吓得他一颤,怀中的丝帕掉了出来,风一过,便向远处飘去了。
苏桦追了几步,又停下,这才想起来身后有人,定了定神,回首看去。
原来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道士,只是褐色的眼瞳混沌无神,缺了点道家风范。
“……”苏桦本想问什么,张了张口,竟吐不出半个字。
本是初秋,一草一木却枯荣地很快,褪色的叶从树枝上晃晃悠悠地落下来,贴上了道士的发丝。
“公子,心中执念为妄象。”那道士又重复道。顿了顿,再一遍。
“公子,心中执念为妄象。”
苏桦恍然大悟,听那语调是有些耳熟,
这才想起可是三日前拉住自己袖口的那位。
几日不见,这道士身形消瘦得厉害,教人有些轻易认不出来。
“心中本就无妄念。”苏桦从包里掏出些碎银。
把钱交到道士手上,继续道“小生只是有些触景生情罢。先生何以称谓?”
“在下沉渊”
“苏桦这厢有礼了。”苏桦顺了顺微微皱起的衣摆,柔声笑到“天色已晚,小生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
道士摇摇头,兀自地走了,留下方才苏桦递给他的碎银散了一地。
苏桦到也不恼,蹲下身一粒粒拾起,将上面的泥土拭去,再收回兜里默默离开。
走到半路,擅自又停了下来,抿了抿润泽的唇。
“我这是……上哪去?”
踌躇再三终究是返还到家。
世人曰,秀才寒窗苦读千秋万载,尚可积得家财万贯。
纵使他自幼随父亲饱读诗书,阅尽天下文,如今也不过占着祖辈传下的这几亩土地过活。
是夜,苏桦躺在凉席上小憩。
恍惚间他看到素生蹲坐于河畔边,展开那把流光溢彩的扇,举过头顶。
月光从密集的丝线中照射下来,斑驳地布在素生两颊。
多亏是夜半的犬吠声打断了思绪,苏桦套上长衫,走到庭院里的老井打水喝。
此井无固定的名字,却是存在了许多载光Yin,据说苏家代代都饮这古井的水,味甘甜,色清冽。
究竟是从哪一辈开始的,也就不得而知了。
苏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