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生还记得,自己在小河边放花灯那日,
有位青衣男子望向自己。
素生看到他紧绷的脸部线条乌黑的发丝,以及,
他端正的眼神。
执着的,温柔的眼神。
那让素生莫名欢喜。
听到扑通一声,才发现自己手中的丝绢扇掉进了流水之中。
再回神,那男子已经不见,只有那面墙上攀附着的藤条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素生叹口气,把脚边的花灯流向起伏的河水,又自己纵了进去。
水浸到他的腰部,清澈见底,不一会素生便寻回了shi淋淋的锦绣扇子。
离开的时候,素生瞥见了独自坐在街角边的沉渊。
他目光清寂,在人群中过于显眼。
素生虽不说,但他清楚,那人爱着自己嫡出的长兄季顷绪。
“得不偿失,何苦呢……”
几步路插到另一条小街,
素生有些雀跃地推搡着人群奔跑。
其间无意撞了个可爱的孩子。
皮肤粉嫩,眼神清澈。
见他不谙世事的样子善生伸手捏了捏男孩充满弹性的脸。
像沉溺于柔软的触感,又将他抱了抱,买了支糖葫芦递给男孩,
这才不舍地放手,转身欲要离去。
胖嘟嘟的男孩追上来,手里抓着支素色的纸鸢。
“换,送,谢谢。”
男童稚嫩的声音叙说着支离破碎的语言让素生心头一热。
不知为何,眼泪就坠落到凹凸不平的地上。
那以后,素生总是开始幻想青衣的男子提起嘴角微笑时的样子,眼梢上扬的样子,
抑或是清晨睡眼惺忪的样子,褪尽衣物的样子……
只要想到他,素生便克制不住自己曾经未曾出现过的欲望,
热得想是要灼伤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有一次素生想象着青衣男子拉着自己的袖口说要冰糖葫芦,
结果猛地一笑,口中的上等龙井茶喷洒了一地,
头上的冠帽也歪了。
素生是季丞相家的次子,因为兄长才华横溢,
家里几乎是没有人注意他,
时间一长,也就像空气般的存在,鲜少有人会正着眼以礼相待。
还年幼的时候,母亲病逝,父亲则过上了荒yIn无度的生活。
由于父亲妻妾成群,母亲又并非正室,
自然没有什么庄重的葬礼。
白布一罩,棺材一合,也就这么埋了。
瞬间,太多记忆犹如汹涌的浪涛遍布脑内。
素生无法抑制自己倾泻而下的错综感情,索性走到当铺,准备把父亲签公文的刻章给当了。
物品贵重,佝偻着腰的当铺老板始终不敢收下。
他不收,素生又不肯走,实在没有办法,便满脸堆笑地随手取了支发簪交给他。
“公子,这可是官爷大人们用的印章,小的收不起啊,您看,这支发簪,今早才当过来的新货,那可是上好的质地。”
见素生眸光鄙夷,笑而不语,他又忙道:“这东西可值钱了,据说是以前那美人西施戴过的,通体晶莹,活灵活气啊。”
连哄带骗地,总算是把素生给送出了门外。
返还到家中,
有些Yin沉的天开始飘起绒绒的雨丝,
素生站在青瓦制的房檐下,凝视着那支辗转到自己手中的发簪。
“苏桦”看见字,素生不觉念出了声来。
恩,苏桦。
和那青衣男子这般匹配。
那以后便唤他做苏桦吧。
素生起伏不定的情绪随着雨水的加剧平息下来。
回房,素生小心翼翼地把纸鸢拿了出来,提笔写上十一字。
苏桦公子,小生相思已成灾。
俊逸的字体融进了米糊成的白纸中,晕开了,成黑漆漆的墨团。
素生见状,不禁眉宇间深深皱起。
难得珍贵的东西,就这么被自己毁于一旦。
“哦?是什么东西让愚弟恼怒成这样?让我季顷绪助你臂膀之力,尽尽兄长的责任。”
素生听到兄长略带讥讽的质疑,将纸鸢收进怀里,大步地走出了王府。
就这么毫无目的地走着,却被迎面来的手绢挡到脸上,遮住了眼。
上面还留有一抹余温,散发着清淡的桂花香。
“……”
扯下盖在脸上的白帕,素生愤慨地把它捏在手里。
再摊开手心的时候,素生倒也不恼了,擅自对那丝绢说起话来。
“苏桦呀苏桦,区区个皇城,怎就再见不到你了呢?”
又戳了戳悬挂在半空中的一抹素色,扮作那日苏桦的神态,转身对镜子道,
“素生公子,小生许你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