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懒洋洋睁开了眼,扫了一眼画卷,一双几乎淡出人世的眸子竟透着看穿生死绝尘之意,伸出手抚着画轴落款之处,连道三声“罢、罢、罢”。
“不知作画之人与道长是否有什么渊源。”
“你究竟为何而来?”
“受人之托。”
“所托为何?”
“就为这画中美人。”
“纸人”微一怔愣,随即大笑出声。
“哈哈哈,我道这世人都闲绝了,这等无聊作笑的事,也值得费这么大的周折。”
“道长说的极是,就看在我无聊作笑的本事上,还请告知一二。”
他不笑了,最后看了一眼那画,递还晏四,接手的时候发现这人的手细的像山上雨夜新抽的竹子,一动两动之间竟无限旖旎。
“不用找了,这人没有。”
“没有?”晏四不确定的反问。
“太锦我确实知道,他幼时做我的道童,唤作令儿,后因犯上本要按门规处死,是我私放了他,易名太锦。”
晏四莞尔,“道长说笑了,太锦故时已过不惑之年,你看上去也不过双十吧,难不成你单凭这幅相貌也已不惑?”
他却只笑意旦旦,两手扶着垂于玉阶之上的两腿,月色辉映,稚气未褪的皮囊,一双眼却似历久陈年,晏四略一晃神,不慎落入那双眼里,只觉其间好似诉尽了人间繁华,世上悲苦,上至穹华,下至碧落,悲平喜淡,早已无生死呼吸之念了一般。
回过神来,晏四才感到背后冷汗涔涔,竟被这人分了神去,该是如何的万般凶险不说。才想着,便倏忽一阵劲风掠过,直逼那人的颈间,定眼再看,晏四已逼至那人身前,一指探在颈上,取命与否只在分毫之间。
“道长似乎颇擅茅山之术。”
“术不惑人,乃人自惑。”那人垂下头,浅浅一声,却似在这庭院间缓慢回荡,绕耳不绝。
“晏四此行只为求个真相,道长也说,百年也无一人入此门,便请道长看在这百年之上,解我这一惑又如何。”
“这事我虽说不过而已,却为本门丑事,只是你若要听,我也不为难,方才你也只是问那人而已,她确是没有的。”
晏四放下手,退了一步,也席地坐在玉阶上。只见那人两眼微合,睫毛都是稀疏的。语音似久未开口,发声都极为不惯,晏四忽然好奇这人之前究竟是做什么,好像睡了好几年才醒一般,刚才下玉阶的动作缓滞,Jing神也极为恍惚似的。就不知这人是否靠谱,不要最后也是一场空才好。
“令儿确是我的道童,只是我少年以后面目就不曾变过,只是岁数虚增,脸面不服人,也是无奈。”
晏四心中吃惊,脸上却不表露,江湖上本就怪事颇多,如今也不少这一桩,只是面前这人顶着张年轻面孔,年纪却有可能在其爷爷之上,还是让人颇有不适。
“令儿十六岁触犯门规,就与这画作有关,若说渊源在本门中,也无不妥。
“他从小在师门中厮混,本是个极有慧根的,自八岁服侍我,只是没想到后来他会yIn于书画。
“我本是先知道的,我只告诫他,却未罚他,后遣他去三清殿做洒扫,从此便不知道了。
“然而后来不幸被他师叔发现,那时因这是极为隐晦的丑事,无极道也已隐秘避世,不便驱逐。只找了几个上辈道长想要秘密处决,我便是那时私放了他。”
“你既放他又饶他,为何当初又要遣走他去别处?”晏四一语直出,那人面上八风不动,略顿了顿。
“这便是这事中的丑处,他书画中的人物,正是他的师长,小小年纪便迷于此道,不遣离他,只怕他日后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晏四听着,面上只是挑了挑眉梢。
“所以这画中人,也只不过他心中捏造罢了。”
“若不是道长亲口所说,我定不信这绝色女子就是道长……着实有趣,着实有趣,不枉我来这么一回。
只是这道长与这画中女子着实无一丝相似,便是我相信道长人品,又如何让他人尽信。”
那人只是垂着眼,似乎还陷于思虑中无可自拔,但见他拂了拂耳旁垂发,晏四一双锐眼,月色萧萧,却见腮侧一颗小痣坠在其间,复又展开画轴,画中绝丽腮侧亦有一颗。
晏四心满意足,胸中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下,才说“今日之事除了所托之人晏四定不会胡乱传扬。”顿了一顿又说,“只是太锦心中对道长的执念似乎颇重,据说便是抱此画而焚。”
然而他只是恹恹一笑,已从玉阶上缓慢起身,似是已打算回去。晏四得到答复,本也打算回转,只是临行前忽然起意,忽然回头问道。
“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那人身形微顿,背影似有一丝彷徨。
“……如何称呼?他们都唤我长青,本名大概是‘天生’二字吧。”
晏四眉峰轻隆,“姓名便是姓名,何来大概之说。”
“说的也是,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