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鞘六岁那年,正逢战祸之时,男丁服徭役以习武者优先。
夜深人静时,爹娘坐在小屋里,烛光将影子拉长映在墙上,影子随着蜡烛上微弱的火苗晃动,显得无助彷徨。爹爹眉头紧皱,抄起布子擦拭平日里做农活用的镰刀,而娘亲掩面哭泣,一时间相顾无言,气氛压抑。
宋鞘所在的村子习武者甚少,都是擅长农活的农夫,而宋爹爹未能逃过徭役,三天后便要上路前往边境。战场,刀剑无眼,生死未卜,这一去前路未知,让人如何不忧心。
爹爹拧眉叹气,望着痛哭的发妻道:“你且往好处想,我去服徭役村上会给咱家发津贴,日子也不会太苦。”闻言,发妻拔高声音道:“你卖命换来的钱,我宁可不要。我只要你……只要你……平安。”音未落,泪先流,最终哽咽难言。
将手中镰刀轻放在桌上,爹爹抬手轻抚发妻面颊,沉声坚定道:“我发誓,定会平安归来,你和孩子等我。”“绝不能食言。”发妻双手紧紧握住爹爹置于颊边的手,眼带泪花深深凝视。
看着彼此凝望的父母,宋鞘躲在门外无声哭泣。他虽不了解战争的可怕,却感受到分离的悲伤。父亲走后,母亲变得寡言时常抬头凝望,希望在归家的路上能看见丈夫身影,每每从梦中惊醒,泪已浸shi面颊,反复婆娑那人惯用的家具,才能感到安心。望着日渐消瘦的母亲,宋鞘第一次感受到思念与等待的煎熬。
终于母亲盼来了,却是父亲已经战亡的讯息。那天,他见母亲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欣喜的向门外奔去,口中反复惊呼“他回来了”。弟弟妹妹兴奋的叫着“爹爹”,跟着冲出门外,宋鞘跑在最后亦是满面笑容,只是走出门外,看见的不是朝思暮想的父亲,而是些父亲惯用的简单衣物,已被血浸shi,辨不出原本的颜色。
笑容僵在嘴角,宋鞘蒙了脑袋空空如也,只能呆呆的望着,跪坐在地上,将父亲衣物紧紧抱在怀中,嚎啕大哭的母亲,撕心裂肺。猛然间宋鞘想起了那夜里,放在桌上的蜡烛,蜡烛顶端的火苗随风晃动,彷若下一秒便会被风熄灭,微弱渺小,亦如人的生命。
母亲悲痛欲绝,而宋鞘撑起了这个家。起初还好,只是失去了经济来源,家里也并没有多少积攒,再加上母亲自父亲去后一蹶不振,变得越发软弱,终日里只会哭泣,渐渐的日子越发难过。看着妹妹饿的纠结在一起的小脸,宋鞘很是心疼,更为自责,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跑到商铺挨家挨户的找,希望能打些零工赚点钱,让弟弟妹妹吃顿饱饭。
宋鞘找了份体力活,还是老板见他可怜,善心之下录用了他。宋鞘总是抢着干活,想多做些活便能多拿些钱,这倒惹恼了与宋鞘一起干活的人,私下里没少教训这断人财路的小子,宋鞘身上不少青紫。
那时宋鞘的面容已尽显出了妖艳,有心怀不轨之人悄悄盯上他,寻思了个发财的好注意。那日宋鞘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家门口,见一人露出猥琐笑容,与自己擦身而过。宋鞘回身望着那人背影,只觉得脊背发凉心中隐隐不安,冲回家中,见母亲坐在椅上,望着桌上的钱袋,双眉紧蹙,双手紧握不住的搓弄,犹豫不安,甫一叹气,似是下定决心。
转头望向门外,竟见宋鞘站在门口,惊慌之下猛然站起,置于桌上的手攥起,另一手拍着胸口顺气,脸上讪讪笑道:“几时回来的?”宋鞘望着母亲双眸,里面闪现挣扎痛苦与无奈,心中的越发不安,稳了声音问道:“这钱如何得来?”
“孩子,先过来坐着再说。”见宋鞘仍是站着岿然不动,母亲叹口气沉声道:“你今年才六岁,干的活要比成年人还多,娘亲于心不忍呀。”将涌上眼眶的泪压下,望着倔强抿唇的孩子,纵然心中不忍,仍是狠声道:“城里林家的小少爷缺位书童,明日你便去吧。”
闻言,宋鞘满脸不可置信,诧异的质问道:“你将我卖了?”听着儿子的质问声,母亲的泪终是忍不住滑落脸颊,未来得及开口,宋鞘猛然上前,握住母亲手臂,急声劫话道:“你把狗儿和小纯也买了?”
手臂被勒的生疼,看着儿子狰狞的表情,母亲缓缓点头。一瞬间宋鞘泄了力道,生生后退半步,眼睛撑圆无法相信,零碎的句子从口中溢出,“你……你竟然……如此……”宋鞘咬牙将未完的话咽入腹中,转身进屋四下寻找,只盼望这不过是场噩梦。
狠心,母亲知道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即使这是她为他们设想,最稳妥的未来,虽身为下人,却能吃饱穿暖,总好过在这里等着饿死强。身体脱力跪倒在地上,呆愣的望着破旧的院子,渐渐视线模糊,母亲失笑,越笑越大声竟似癫狂。本以为泪早已流干,却原来悲伤从曾停止。那人说他喜欢她笑,看着很温暖,而如今她失去了一切,只留下这痴傻的笑容。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身旁是跟宋鞘一般大的孩子,长得都十分漂亮,有人在哭,有人沉默不语,还有人瑟瑟发抖。而宋鞘甚至没有时间伤感,他记挂着下落不明的弟妹,同时对于自身的处境心怀不安。那两个看送他们的人,目光猥琐举止轻浮,绝非好人。这马车里共有六个孩子,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