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次日清晨,受张铭启款待早餐,子休仍然没有察觉到自己所顾虑的和张铭启所怀疑的简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中国古人有云“食不言,寝不语”,在这个地方,或者说对张铭启而言,也是适用的。故而,饭桌上一片静寂无声也还称得上是合情合理。
但是,等吃过了早饭,官差们忙前忙后把“何大少”一行从柴房里提出来,列队捆绑好,一派急于押解犯罪嫌疑人回县衙受审的模样,而自己一行三人也将要离开驿站继续动身前往平城,张铭启却依然貌似忙碌于公务,没有任何表示,不免令子休暗自生疑,张铭启怎么还不赶紧跟自己说点什么?
子休倒是想两人相安无事,当作没见过面,早走早解脱,但这可行吗?
自然是不可!张铭启有自己的谋算。
昨天接到驿吏的报案求助,马不停蹄赶来这驿站抓捕“何大少”,县衙是有出动一辆马车的。此时,车夫尚在喂马,张铭启遂下令属下们先行一步将“何大少”一行押解回县衙,自己稍后再乘马车出发。也可趁这空当,对昨晚被殴打致重伤昏迷、今早总算悠悠清醒过来的驿吏就案件进行必要的调查取证。待官差们得令,先押着犯罪嫌疑人出发了,“王妃”三人前来与自己告辞,他才一脸郑重地告之对方:作为当事人,应当配合县衙调查取证!
竟会被要求同去县衙录口供,子休倒是忘了这一茬,也才恍然意识到难怪乎张铭启一点儿不急于跟自己“叙旧”,原来是早就有了盘算的。
原来,自新南国成立后,张铭启作为前朝遗臣,并未遭受罢黜、流放、永不录用等极端的方式对待,只是被降职,派遣到这驿站所隶属的安县作了知县。
而令子休感到意外且由此深表佩服的是:即便由权力大、品级高的京城府尹降职为山区小地方的七品芝麻官,张铭启仍能秉持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为民请命的品格——那位“何大少”,实际上并非所谓的“冒充巡按公子的大胆刁民”,而是确实千真万确乃浙江巡按御史何宗宪的儿子。
这位何公子依仗其父权势,胡作非为,为恶一方久已。张铭启在安县走马上任后不久,就不断听闻了何大少为非作歹、仗势欺人的恶名,甚至接到过其它非他所管辖的州县的百姓慕名前来申诉求助。对恶少的所作所为,张铭启气愤非常,早就下定决心要找机会治一下这个恶棍,而此番,何大少好巧不巧跑来安县撒野,他遂故意诬陷何大少冒充巡按公子,正是实践惩治恶少的一则妙计!
张铭启利用何宗宪曾经发布过巡按御史出巡、地方不要铺张浪费的告示,将何大少抓起来痛打一顿,并没收了何大少敲剥而来的全部银两,而后,修书一封,连同何公子一道送到何宗宪处,并派人上报何大人,说此人胆敢冒充巡按公子,违背何大人关于驿费从简、体恤百姓的规定,严重败坏了何大人的名声。何宗宪看了信自是哭笑不得,又不能包庇儿子,更无法加罪于张铭启,只好哑巴吃黄连。
当然,以上的事件始末并非是得张铭启亲自告之,而是后来,子休从百姓传颂等渠道听闻而来,这是后话。
此时,县太爷亲自发话了,即便十分怀疑其真正的动机,子休还是不得不去往县衙录口供,毕竟身边还有一位对当官的毕恭毕敬的阳亢宗,他不能表现得太“目无官长”!
张大人倒是平易近人、亲民友善,力邀三人跟自己同乘:“昨夜让三位受惊了,出了这等事,都怪本官治理不严,才叫那狂徒钻了空子。而今,又要劳烦三位到县衙走一趟,此去安县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本官哪里好意思再让三位徒步而去,还望能与三位同车一程,聊以解本官惭愧之情!”
在文国时期,与官吏也算打得交道多了,阳亢宗的阅历颇丰,对张铭启“南国第一神探”、“天下第一聪明人”之威名仰慕已久,且对其被贬安县一事也是略有耳闻,而今,对方自称是安县知县,毫无半点官架子,他不由得更加敬畏有加,再次作揖拜谒:“原来是张大人,草民……”
“哎,先生不必客气!”张铭启忙不迭制止阳亢宗的繁文缛节,甚有礼貌地再邀三人上马车。
对方堂堂一个县太爷对三个平民百姓如此谦逊尊重,若是再不上车就是不识抬举了,阳亢宗很识时务,率先上了马,子休知去一趟县衙是避不过的了,乖乖拉着傻子一块钻进了马车。
因为有了阳亢宗在场,狭小的空间里,也不便子休“一届女流之辈”跟县太爷张铭启多说话。
倒是张铭启试图从阳亢宗口中套话,却阳亢宗或者不想显得自己对名人有巴结逢迎之意,竟提不提自己此去平城赶考之事。
马车一路吱吱嘎嘎,赶在午时前抵达了县衙。
张铭启又款待了三人午餐,午休过后,才例行公务,给录口供。
是分开录的,不过,并不是直接就公开上大堂,在此之前,县太爷有必要先在小厅内询问情况。
阳亢宗先被叫进去,不大一会儿就出来了,之后,才轮到子休。因为黄傻子死活不愿意跟子休分开半步,遂只能放了他一块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