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润公馆这边基本不住人,他很少来这,所以整栋别墅的装修都完美符合谢衍的喜好。喜欢光线,喜欢干燥,不庄重,但也不活泼,更说不上中规中矩,入口的玄关抽屉扔着好几把豪车钥匙,阿斯顿马丁车钥匙挤在最角落的手套里,看样子是几年都没拿出来了。周游总会在各种角落发现不该出现在日常家庭中的物件,正对着小花园的玻璃走廊的茶几上放着一把野外求生用的多功能钳子折叠组合刀已经很离谱了,二楼一个房间更是被直接改造塞满了管制刀具,他心想原来家里的那堆还不算什么,不明所以的人一脚踏进来怕是要报警,难怪谢衍不愿意让家政上门服务。
很麻烦,要是被人发现了简直不得了,他也摘不干净。
他的烦心事已经很多了。
周游无声地叹口气,一边解开领带一边进卧室。
谢衍从来都不是周游的理想妻子,她太鲜活,太闹腾了,一旦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就无法控制的一直看着她,但这样对他没有好处,他不需要影响他思维的存在,所以他喜欢画布上的美人,漂漂亮亮的观赏品,不会动,不会打扰到他,这样就很好,他的内心一直喧嚣,他只希望周围能安静一点。
周游打开衣柜拿床单的时候还在思考自己当时会出于什么原因要和谢衍结婚。
男人在寻找另一半时多少会带点母亲形象的折射,但是母亲带给周游的回忆并不全是幸福的。爱当然存在,但是他不愿意再被这样的爱对待。
不可以大于可以,口欲期不可以咬东西,三岁起就不能乱动,对任何人都不可以过于亲近。
要克己,要疏离,要审慎思考,要学会拒绝。
年幼的他在深夜躲进被子里,把手指头咬得血迹斑斑,为焦灼的饥饿感而痛,为无法亲近别人而痛,为付出了感情却得不到回应而痛。
周游看过很多书,他想通过学习心理解救自己,在青少年时期,尤其是母亲去世的那段时间里,他总在剖析内心,写过很多日记,写完又撕掉它们,他日复一日的困惑,还是不理解。
什么才是正确的感情,什么才是家庭,怎样才能让彼此都幸福,这点连周伯铮都没有教过他。周伯铮不能教他自己都不明白的事情。
于是他就这样慢慢长大了。等到他因为好奇关注一个人,喜欢从无感开始,才会惊觉年少时经受的苦难已经深深陷落在心里,被他反馈到别人身上。
喜欢,是内心不断的否定,是不断污化她的形象而使自己的放弃冠冕堂皇,是看着手里的细沙流走却还是徒劳地握紧,是强烈的控制欲,是温柔地看着她,却说不出任何真话。
周游的头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接到周游电话时谢衍正在外婆买东西,看到来电显示她不太想接,但是觉得这时候置气没意思,就算彻底撕破了脸,离不了婚日子总得过下去,而且那天吵架其实什么结果都没吵出来,本来就是死结的东西,怎么吵都解不开的。
她接通:什么事?
那边的声音平缓低沉,不知道是不是电流的缘故,听起来还有些沙哑: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算是给台阶下吗?谢衍想着,然后说:我不在澜水,外婆摔倒住院了,我在银城陪她。
银城市紧邻澜水,谢衍老家端山镇就属银城下辖。
那边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明天跟市委请假去银城。
不用,谢衍下意识说,我也就呆几天,你那边事很多吧,不用过来。
交给我的事情交给别人一样能做好,繁琐但是不难,周游将赵东风在工作上给自己的为难一笔带过,但是陪你照顾外婆是我应该做的。
周游做这些表面功夫向来得心应手,即使上回和谢衍闹的很不愉快,但是无论何时他看上去总是那么体面。
谢衍有点心烦,从便利店出来走下马路牙子:我已经打算把外婆转院到澜水了,你在那边帮我联系一下医院就行哎呦!
怎么了?周游立刻问。
谢衍站稳:没事,走过马路牙子踩空了。
周游不说话了,可能是想提醒她走路注意,但是知道谢衍最烦他管自己,说这话大概率会被怼,就转移话题:我等下联系一院,什么时候要转院提前和我说,我让那边准备。
谢衍嗯了声,没什么可说的就挂了电话,挂断前还是说了声再见。她想周游的心理素质真强大啊,之前都闹成那样了,后续没有道歉没有和好,更没有彻底决裂,而是在某个寻常的夜晚,打了通普普通通的电话,催她回家,要和她一起看老人,云淡风轻,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和这样的男人过日子,好像什么问题都能揭过,安安稳稳把生活继续下去。
她提着大包小包回医院,乐清辉还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口抽烟。他后来戒烟过,但总有些时刻会让他再拿起烟。他的母亲躺在病房里,他却仿佛不受影响,烟雾掠过他的眉眼,神情依旧冷漠。
医生说很严重,现在已经请专家会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