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清辉:这事周游肯定知道,他没告诉你?
没等谢衍回答,他接着说,哦,忘了,你们在吵架。
谢衍:我平时也很少和他聊这些。
那你们聊什么?
除了工作什么都聊。新闻上的某个社会事件,西装配的领带花色,哪个牌子的地宝打扫得更干净都是这些琐事。可也是这些琐事,填满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着时间流水般过去或许觉得很无趣,但是亲身经历的每一天都是轻松且平静的。
有主治医生过来和他们说了下外婆的情况,什么毕竟年纪大了,差不多也到时候了,还有尽量顺着老人的心意之类,谢衍和乐清辉送走了医生,有一搭没一搭地商量着外婆之后如何治疗,乐清辉很显然的心不在焉,烟头已经快燃到指尖了他也无甚反应,谢衍说:你跟我一起进去吧。
乐清辉沉默着,摇摇头。他不想进去,但也不打算走。
外婆还在单人病房睡着,谢衍坐在床边,伸手摸摸她花白的头发,弯腰把脸埋在臂弯间。
外婆睁开眼时听见外孙女在小声啜泣。
很低很低的哭声,生怕惊扰到别人,但又忍不住难过。脸颊哭shi了一片,眼泪还滴到了床单上。她正拿纸巾擦着水渍。
哭什么呢?外婆很轻很轻地问。
我应该早点把你接过来。要是能好好照顾你,你就不会摔倒了。谢衍抽着鼻子。
真傻,我不会答应你。我就想一个人过。似乎是回忆起前半辈子的嘈杂烦恼,她皱着眉头闭上眼。
外婆年轻的时候嫁进夫家,五代同堂,人口多到八仙桌上一旦来了客人年轻媳妇们都得站着吃饭,从早到晚就是洗衣服刷锅做饭工作带孩子和妯娌吵架和婆婆拌嘴,七嘴八舌,家长里短。再清高的人也被磨的庸俗了。
到了晚年,她终于可以清静下来。当然不可能答应和谢衍去澜水。
外婆睡的很安静,但是谢衍却很彷徨。
她觉得内心深处安全的一角被打破了。
她总希望能回到过去。周游总是很忙,无视又包容着她的无理取闹,外婆永远是外婆,会待在老家的院子里可有可无地等着他们回来,乐清辉还是抱着无法原谅的心情不愿去见亲妈,她还在发送着永远不会有回应的短信,这些微小的安逸与希望构成了她的安全感,她可以等待,无论多久都没关系,但她无法承受失去。
谢衍没能和谁建立亲密的友情,也没有孩子,她的生命里没有填入,所以只会不断的减少。填入的人才能弥补离去的人的悲伤,可是她身后没有人,她的感情全给了前面的人,前面的人走了,把她的情感带走了,那么剩下的她就只是个空壳。
她摸着外婆干枯皱缩的手,隔着被子用额头抵着外婆的腿,她希望外婆能好起来,不要像医生说的那样,她还想每年回家,走过沿途盛放杜鹃花的小路,推开门看见外婆向自己走来。
周游醒的很早。醒来时巨大的空虚感和头痛感攫住了他,他闭着眼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即将入夏,早晨还很清凉,但是周游还是起来冲了个冷水澡。水声哗哗,他的嘴唇冻的发白,思维却一点点冷却清醒了下来。
依旧是步行去的新区市政府。到了以后批完文件,分发下去,把这两天要做的事安排到其他时间,和秘书处的人打了声招呼,他便准备离开了。办公室的门刚锁上,转过身正对上走过来的赵腾。
赵书记家公子年纪不大,但擅写《我的书记父亲》,外界溢美之词甚巨,今年刚被评为市十大优秀青年企业家,不过周游看看他的成就,表示不置可否。甚至对他的评价还要更低点:内在毫无东西,只余一腔自尊。
赵腾笑着走过来:周市长,等下要去开会?
我有事要离开,有什么事吗?周游也微笑,没有开门的意思,步伐继续向外。
赵腾还是笑,但是比往日看着他客气敷衍的笑容多了点其他意味:周市长比我大不了多少,人生际遇是比我丰富啊。
周游看上去有些意外:怎么忽然这么说?
赵腾指了指门口:客人上门把人关在外面像什么话,进去聊啊。
周游露出抱歉的表情:我等下实在有事
赵腾却掏出一只录音笔,一按开关:基因编辑婴儿
正是那天他和谢衍在射箭馆的吵架内容,周游的声音清晰地从里面传了出来,赖也赖不掉。
周游神情一变,随即沉下来,推了下眼镜。
如此焦虑的微表情和动作让赵腾越发肯定了内心的想法,便不再遮掩地得意洋洋起来:开门吧周市长,在外面聊,被有心人听去了可别怪我啊。
办公室内,赵腾站在窗前,啧啧赞叹道:不愧是二十三楼的常务副市长办公室,这么大片玻璃窗,江景绝了。
他夸夸玻璃窗,夸夸花夸夸草,悠哉悠哉的,就是不进入正题,周游坐在办公桌后面,眉头微锁着,眼看赵腾要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