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天气晴好,午后天色乍然晦暗,一时狂风大作,未几黑云消散,又是碧空万里。
顾深下了马车,抬眼见林安缓步走入顾府,行色诡异,不同常日,顾深心觉古怪,匆匆跟上。
说时迟那时快,林安才迈过门槛,单薄身形便如张白纸般坠入顾府喜红的染缸。
“林安!”
顾深将人抱入怀时,林安已阖上双眼,一只手无力垂落,嘴角一抹黑血,混着涎ye脏了衣衫。顾深大惊失色,一面吼人找大夫,一面抱起林安奔向屋里。
顾深抱过林安很多次,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轻,完全不是一个成年男子该有的重量,太轻了,轻得像是抱着一缕毫无留恋、随时都会消散的魂魄。
刘大夫把着脉,脸色凝重,斟酌道:“病人长久思虑过重,积郁成疾,心力衰竭至此,恐难有回转”
顾深愕然,又恭敬道:“请大夫无论如何”
刘大夫手搭在林安腕上,乍露一丝喜色,再一番细细诊察,连连摇头,面色更沉了,“顾少爷可知,病人有两个月身孕了?”
两个月,便是在苍溪那会儿怀上的,顾深头上一阵眩晕,脸色发白,扶着墙才勉强没让自己倒下,“他可是男子”
刘大夫再摇头:“世上奇人异事非吾辈所能尽,这位许是得了什么机缘也不定,可眼下这孩子保不保得住还难说,老夫先开些药,看能不能喝下去。”
顾深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直到侍女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叫了他好几声,才愣愣端过药坐到林安身旁。
顾深舀起一勺药,吹走热气,自己先试口,不烫嘴了才给林安送去,只是送了两勺都从林安嘴角流下来,半口也没咽下去。
刘大夫看情形不好,连忙拦下顾深:“人还昏迷不醒,这会儿可千万不能呛到。”
顾深擦着林安身上药汁,心中苦涩翻涌,凄凄道:“我只能,这样看着他么?”
刘大夫忆起前事,心道何必当初,又一叹,对顾深道:“心病难医,顾少爷还是快快另请高明,老夫有愧,容我回去再翻翻医书。”临走前终是忍不住:“病人这般状况,必是积日累月的后果,顾少爷之前,难道丝毫不曾察觉?”
林安静静躺在床上,安详地宛如逝去一般。细密睫毛盖下,像是濒死的蝴蝶放弃挣扎、不再扇动的翅膀,白皙脸庞上血色寸寸流失,柔软唇瓣褪去颜色,手指都是微凉的,生机如同被灼灼烈日蒸发掉的水分,从这具身子里迅速抽离,而后逐渐裸露出原本脆弱不堪的面貌。
顾深将林安一只手包裹在手心里,不时贴着林安手背蹭蹭脸,林安的手总也捂不热,才暖了些又很快失去温度。
刘大夫说林安有孕时,顾深虽很震惊却也是极欢喜的,尽管他还未考虑过孩子的事,但若是林安的孩子,怎样都是好的。这欢喜也只有很短一瞬,林安这般境况他如何都无法宽心,稍有不慎就是顾深脑袋里飘过四个字,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畏惧,偏偏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束手无策又对自己气愤至极。
顾深轻唤林安两声,昏睡中的人半点反应都没有,顾深抓着林安一只手,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生怕错过林安哪个细微的动作,希望这一切只是个不好笑的玩笑,或是短暂的噩梦。
夜里赵管家来了,顾深始知林安今日倒下缘由,是清河。
林安信着他,几次三番那样腆着脸做低姿态求他,甚至允诺以后都留在顾家,顾深哪里看不出清河对林安而言有多重要,他可太妒忌了,妒忌得丑陋、扭曲、面目全非,他恶狠狠地想,要是他进去了,林安肯定欢天喜地收拾东西回苍溪。
顾深那日被林安一巴掌打得一夜没睡,胸口堵得慌,林安只拿他当趁手的工具,心里半分也没他。可是能怎么办,他把自己赔进去了,他那颗心只要看见林安就跳得厉害,恨不能跳出胸膛,跳到人家眼前献媚,林安怎么都不知道?
清河他当然是要捞出来的,只是顾深没想到,林安那么快、第二日就找上其他人。
而今官府乱葬岗各处翻遍都拼不出个尸体,顾深便知,有人先他带走了清河。
他慢了一步,这一步就让林安落此境地。
末了赵管家问:“明日让影二和安姑娘替上?”
顾深一怔,抹了把脸,喑哑道:“就这样吧,后面的等他醒了再说。”
影二是安麟儿喊深哥哥之后,顾深安排来替自己的。顾深自从不再陪着安麟儿,肩上像是卸了什么重担,回忆起来,陪安麟儿跟当年被迫同世家小姐们相亲的感觉相差无几,他面上滴水不漏,却总是心不在焉,心里头倒盼着被林安撞见,想看林安生气,看林安跑上来一通撒泼怒骂质问。但林安没有,林安只想离开他。
顾深看着天色,还有五个时辰,就该让人给林安梳洗打扮了,如果林安能醒来的话。
顾深是想着明日和林安再成一次亲的,作为一个新的开始。
喜服都做好了,十几个绣娘一起赶的工。顾深把人从庄子带回来那晚,趁林安熟睡偷偷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