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计划早在和季琛商量如何出柜的时候就在李泽承的心里悄悄成型了。
看见了希望的微光，李泽承抬起头，“外婆...您...”
“再加上你们这样，我真不知道他今后还要遭受多少歧视。”
张玉芬不作声，一步步走回了卧室里，从天光大亮一直到夜色阑珊，整整12个小时，她没有吃东西，躺在床上不知道想什么，脑子里嗡嗡的，像隔了一整层雾蒙蒙的云，思绪纷乱其中，分辨不清。
张玉芬没有想这句对不起从哪来，它只觉得荒唐，可她见多了荒唐，在看见孙子异于常人的身体的第一眼，在自己女儿抛弃孩子杳无所踪的那个夜晚。
“他的身体很特殊，但他其实是男孩子，你知道吧？”张玉芬没有正面回应李泽承的问题。
张玉芬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叹了出来。她看着窗外，没有正视李泽承的眼睛，似乎接下来说出的话有些令人赧然，“小李啊，别看我这么大把年纪了，我吃过的盐比你们走过的桥还要多。在我们那个年代，你们这样，是要被当作流氓罪抓起来的，八几年的时候，我们隔壁村两个姘在一起的大男人，就是这样被关进去的。”
眼前的年轻人幼稚得有些可爱，好像跪下去真的能够证明自己，可是除了他的执拗，什么都证明不出来。
“婆婆我和李泽承在一起了！”季琛闭着眼睛，抱着上
见李泽承一下紧张起来，张玉芬轻笑着摇摇头，“我说这个不是说你们真的有罪，而是要告诉你们，这条路有多难走。”
“不吃了，有什么事情先说吧。”张玉芬拍拍沙发坐垫，示意季琛坐下。
回忆到这里，张玉芬也坐不住了，她一想到季琛黏糊糊看李泽承的眼神就来气，在李泽承家更像是把自己当成了主人一样，连自己住了18年的房子都没见他这么做主。
“婆，过来吃饭吧，我们吃了饭再说。”
李泽承一颗心都揪起来了，但他毕竟不是李泽明，不知道怎样用合适的语言来为自己辩解，只能坐直了上身，急急吐出，“外婆...”
“等季琛回家，让他自己过来跟我说。”
孩子还在二楼酣睡，自己身体刚刚恢复，现在真不是一个出柜的好时机。但是没有办法，外婆早晚要知道，儿子那么小，他不可能放放心心地回家过年。
这中间门外都没有任何声响。
“季琛的身体你也知道，他的路本来就不容易了，再加上同...”这个词，年近70的外婆还是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一想到和宝宝刚刚见面，就要在这个最美好的节日里分别，季琛揪心一般的疼，所以他不得已自私一回。
她不是不相信李泽承爱季琛，可现在这个年纪说永远未免也太早了，谁能保证李泽承不会像其他人一样离季琛而去，更何况能爱真正爱季琛的人少之又少，她不想孩子受到伤害。
李泽承拉开椅子，没等张玉芬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外婆，相信我，我不会让季琛受到伤害的。”
她自知自己不可能一辈子陪伴在季琛身边，希望百年之后季琛不至于身边连个能够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但是她不怪季琛，不代表她就不怪李泽承。
季琛却不敢坐下，搅着手指，两人僵持着。
算了，早死晚死，反正都是死！
其实张玉芬怎么会怪季琛，自己的孙子自己知道，他因为这个畸形的身体，从小受了多少苦多少歧视，能够有人不因为血缘的羁绊，爱他，怜他，护他，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见到孩子没有心理准备，太过激动，以至于不让季琛和他见面，这个结果他承受不住。
她最终还是于心不忍，爬下床走出了房间。
李泽承没有站起来，双手放在跪趴的大腿上，眼睛看着地面，“请您让我和季琛在一起。”
“怎么了？”李泽承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还没待站到季琛身边，就被季琛一把拉到张玉芬面前，指缝里插进了五根手指。
李泽承握紧了拳头大拇指在四根指骨上来回抚摸，“我知道，我...我对不起他。”
张玉芬隔得远远的，对着那人缓缓开口，“你回去吧。”
张玉芬没有理跪在地上的李泽承，她杵着膝盖慢慢站起来，“你先回家吧，小李，我想睡觉了。”
这个男孩不请自来，坐在他吃过很多次饭的餐桌上，告诉她，她人生路本就荆棘密布的孩子走上了一条更加艰难的路，她甚至不知道孩子身边的人是否会陪他走下去，这无疑是在赌博。
李泽承大震，正想着明天怎么再找借口跪一天的时候。
客厅里没开灯，只能在窗外微弱的光线照射下分辨出那个毅然跪得笔直的轮廓。
张玉芬点点头，“季琛那个孩子，他不想做的事情谁也不能逼着他做，所以我相信他对你也是有感情的。”
......
季琛双手交叉着，反反复复张开又合拢，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