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瓜和豆角的种子已经洒下了,他还要加固那道篱笆,防止被丰收的果实压垮。
现在种已经有些晚了,但若多花些心思,等霜降之前,还能吃些新鲜的蔬菜。
卓凌笨拙的扶着竹片,用旧布条一圈一圈地缠上去。
篱笆掩映中一道人影悠悠而来,容太医端着一碗热腾腾的东西走过来。
卓凌怔了怔:"容太医,又要喝药了吗?"
容太医笑道:"不是药,我方才去湖边散心,顺手钓了半桶小鲫鱼。鱼小了些,但炖汤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卓凌喜欢吃鱼,兴安府中溪流交错鱼虾极多,江淮渡特意为他聘了一位擅长熬鱼汤的江南厨子,变着花样地喂他喝汤。
卓凌低下头,下意识地抚摸着光秃秃的剑柄。
容太医目光一颤,但很快掩饰在了青黄面皮之下,仍是笑:"过来,我也是第一次下厨,你尝尝可否还能入口。"
卓凌在田里忙,满手泥巴不好意思碰容太医手中的白瓷碗,只好低头凑在碗沿,像喝水的小动物那样轻轻嘬了一口。
容太医紧张地问:"如何?"
卓凌苦着脸抬头,清秀的小脸都皱成了一团:"你是不是把苦胆掏破啦!"
容太医长叹一声。
卓凌苦着脸问:“容太医,您熬汤的时候都没有自己尝尝嘛?”
容太医从容地把那碗鱼汤当肥料倒进了地里,叹了一声,说:“下次我试点难度不这么大的菜给你吃。”
昔日在皇宫中,容太医一直负责静宁宫,很少来蟠龙殿和凤仪宫中,于是卓凌也很少见到他。
只是听说,容太医原本是个阉人,受太后赏识,才破例入了太医院。
后来也一直在静宁宫侍奉,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卓凌想起容太医的悲惨身世,心中不由得有些怜悯,有些粗重的活都抢着干。
容太医却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面无表情地把卓凌一个武夫扔进屋里:“卓少侠,你体内毒性漫延,最好少动。”
卓凌有些不安,又有些茫然。
容太医为何忽然生气了?
是了,宫中阉人脾气多半都有些古怪,容太医又是心高气傲的,怎么会允许自己那样对待他?
卓凌心中愧疚,正琢磨着该怎么向容太医道歉。
可容太医却乘船离开,整整一天都没回来。
卓凌又成了一个人。
他难受地低着头,无Jing打采地欺负着刚刚发芽的丝瓜苗。
卓凌以前一直是一个人,自己吃饭,自己睡觉,自己疗伤,自己和自己解闷。
可他偏偏偏偏就遇到了江淮渡。
从此之后,寂寞便成了三魂七魄上酷刑,让他痛楚难安。
第二天一早,容太医又乘船回来了。
卓凌面上忍不住溢出一丝欢喜的笑意,他好久没这样笑过了。
腹中九死一生的胎儿展现出了顽强的生命力,肚子气球一样地鼓起来,让他跑起来的样子都显得笨拙可爱。
容太医眼底闪过一丝几乎不可见的柔情,弃船登岸迎着卓凌走过来:“卓少侠。”
卓凌说:“容太医,您回来了?”
容太医淡淡地说:“山谷中的药草不够了,我出去采买了些。还买了两条开肠破肚收拾干净的鲤鱼,店家配了料包,扔进锅里一起煮半个时辰便可。”
容太医体贴周到,卓凌嘴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好接过那两条干干净净的大鲤鱼,说:“我去厨房剁开,再捡些柴火回来。”
容太医说:“卓凌。”
卓凌急忙刹住脚步回头问:“容太医?”
容太医沉默了许久,艰难地从袖中掏出一条穗子。
那穗子看上去已经很旧,但保存得极好,一点油污灰尘都不曾沾上。流苏上方是一枚小小的玉铜钱,不似一般集市上的薄利片,那玉坠圆鼓鼓的,十分可爱。
卓凌呆住:“容容太医”
容太医挤出一丝与往日无异的轻松笑容:“我在集市上看见这么个小玩意儿,虽不值钱,但看着倒还新鲜。你剑上无穗,不吉利,挂上吧。”
卓凌低头看着自己光秃秃的剑柄。
那日为了救江淮渡,他匆匆逃出江府,连随身的小包袱都忘了带走。
唯独江淮渡送他的那串穗子,让他宁死也要带在身边。
可后来,那串穗子再也没了当初的意义,反而成了他日夜痛苦的根源。
于是卓凌把那串穗子扔进了山崖下的急流中,这把光秃秃的剑柄,就会时刻提醒着他,再也不要重蹈覆辙。
卓凌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容太医,谢谢你,我不习惯在剑上挂穗子。"
容太医呆滞了片刻,狼狈地低头收回了穗子:"是我唐突了,卓少侠,我去煎药。"
卓凌独自深陷在回忆中,恍惚着不曾察觉身边的人有何异样。
容太医再也没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