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进来一个矮壮的老妇人,径直走到桌子前,“咚”的一下就把桌上的碗挥到地上,横着一张脸,张大着嘴巴正要说些什么,就被赵老汉打断了,“我说你这是做啥,彦娃子刚醒,伤还没好利索呢,吓着他咋整?”又转过头来对程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是贱内,你叫她老姆就好,她性子直,没什么毒心肠,你可别往心里去哈。”“可别,我啊,当不起这一句老姆。我是赵李氏,他姓程,喏,隔着千八百里地呢。我可不是你,被人喊一句老伯就巴巴地真当自己是人家亲老伯了,人家亲大哥对他,都还没你上心呢。你啊,只你一个在这怎么够啊,还不赶紧的,把儿子媳妇孙子叫来为奴作婢,好好伺候程秀才,以后程秀才做了举人大老爷,咱们老赵家还能跟着一起喝rou汤不是?”
赵老汉一听这话,看见自己被自个婆娘在小辈面前落了面子,大为光火,“噌”的一下,干瘦的身躯便从床上跳下来,他愤怒的挥舞着铜烟杆敲击着炕沿,常年劳作的手上青筋暴露,“你这老货,懂个甚,在这打瞎子,骂哑巴的给谁看呢?彦娃子他爹是个大善人,对赵家沟有恩,只要我赵兴德当这里正一天,这娃我就不能不管。更何况程老侄走的时候,可是嘱托过我们几个老家伙,好好照看他这老儿子的,我也是应下了的,我现在要是不理,我赵兴德还不就成了那没良心的了么。况且,如松和他可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亲兄弟啊,你在这说什么呢你,少在这膈应人,回家去。”
那矮壮老妇人听见这话更来气,挽起袖口,气势汹汹的走过来,指着赵老汉说:“好你个赵兴德,你是有良心,可是你的良心都被狗给吃了。我李翠英嫁进你们赵家这么多年,甭说享福了,就是过一天安稳日子都没有,我风里来雨里去的,汗珠掉地摔八瓣,我就没喊过一声苦,我这是为了谁啊这?你说说你说说,你有良心,你有良心你是怎么对我的啊,你个天杀的,你还偷拿我私房去救这个无赖赌棍,”李翠英干脆坐到地上嚎起来,“老天爷啊,你不把那些个恶人收走,那就干脆把我给收了吧,免得我一世受苦,到了还得被这老头子嫌弃啊,老天爷,你开开眼吧。”
原来自己的前身还是个赌棍秀才啊,这老妇人被迫填上了自己的私房救自己,怪不得这么激动,程阳看见赵家老姆还坐在地上干嚎,而赵老汉只是愁眉苦脸的站在边上抽旱烟,想起事情还是因自己而起,他还是开了口对赵老汉说“老伯,你把老姆扶起来吧,有什么话好好说,地上凉,这么大年纪了,禁不得冻。”“好好说,怎么好好说,那银子都被你喝到肚子里去了,你能变出来还给我吗?你这黑心肝烂肠肺的东西哟,怎么当初不干脆死了算了,你还打算祸害谁呢你?我们老赵家是欠你什么了,这几年来,你哪次闯祸欠下的赌债还不是我们给你擦的屁股,你这种人,就应该死了下地狱,让阎王爷好好治治你。”
“闭嘴吧你,”赵老汉显然是被气坏了,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进来的男子打断了。“老伯老姆,你们这是在作甚?”只见来人长着一张端方的国字脸,约莫三十岁上下,健硕的身躯一看就知道是干活的好手,此刻正拧着眉头看着赵家老姆在地上撒泼打野。这应该就是自己那位大哥吧,程阳好奇的看了一眼,刚好对上来人的眼光,被狠狠的瞪了一眼。
“如松啊,你这是下地回来了啊,”赵老汉讪讪一笑,看见他手里提着饭盒,“来给你阿弟送饭啊。”话还没落地,就见赵家老姆从地上爬起来,“作甚?你说我们能在这作甚?程如松,别的我不多说,我家老头子拿了我的私房去填你那赌鬼弟弟的药费,这笔账你就得给我认了,一共是十两银子。喏,还钱吧。”
“老姆,既然这钱是花在了阿彦身上,那么我程某人肯定会如数归还,您还是不必担心。”“我怎么不必担心了,你说的倒是轻巧啊,那可是十两银子啊,十两。好,你说会还,那到底是什么时候还,你也得给我个准信吧?如松啊,不是说老姆信不过你,可是谁不知道你老程家的家底儿都被这败家子给败光了,你前几天不才刚估了四亩良田去还了赌债么?要我说,你们就都不应该再管这混账,好歹他还有个秀才名头。一个月六斤白米两斤猪rou,还有些油盐什么的,饿不死他。”
程阳听到这,禁不住翻了个白眼,看来自己的前身还真是无赖到极点,还要自己兄长变卖了土地给自己还债。赵老姆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念着,赵老汉却吼了起来,一把拽住她往门外拖,“好了,如松都说了会还,你还吵什么,跟我回家去,走走走。”“你这死老头子,拖我做啥,我话还没说完呢。如松啊,你倒是快点给我个准信啊,那钱你什么时候能还上,你不说我这心啊它不安稳。”
“一年后吧,老姆,你容我筹措筹措,明年腊月初十我就双手奉还。”被拖走的赵老姆声音还远远的传来,“哎,那我可就记下了啊,如松。要是到时候你拿不出,你可别怪老姆带人去估你那青砖大瓦房啊。嘿,你慢点,死老头子,这要是不说清楚,到时候他们真的拿不出来,我住了他们的房子,别人说我倚老卖老咋整?”“闭嘴吧你,我的老脸啊,都被你这败家娘们给扫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