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黑云笼罩了整个六英宫,宫人仆婢皆形容匆忙。一国之主患疾半年,众人心中的弦越绷越紧,不知何时达到临界点,便会啪的一声骤然断开。成群乌鹊从竦峙的檐牙上掠过,在不安的人心中留下一阵聒噪的回响。
太子嬴柱守在昭王塌前不肯远离半分。昭王叹气道:“当年你母后故去时你也是这般守了三天三夜滴水未沾。你这样孝顺,来生还要做我的儿子,好不好!”
嬴柱别过脸去,以袖拭泪道:“父上说的好像是儿子咒您一样。儿子也有五十了,父上总把儿子当作不知天高地厚的幼童。儿倒宁愿这病痛是生在自己身上。”
“我病了这么久,自个儿也累的慌。”昭王叹道,他想睁眼再好好看看自己的孝顺儿子,眼翳遮住了视线,只看见儿子微塌的肩膀和脖后皱起的皮肤,他左手扶住嬴柱的手臂,“大秦的累世基业,父亲就托付给你啦!”
嬴柱禁不住喉头哽咽。
魏缭从一条密道进入了六英宫中。这条密道是魏冉告诉他的。避过宫人的视线来到昭王寝宫后面,这里有一片梅林,他徘徊良久不知如何见到昭王。忽见前方一宫人端着药盅走过来。行将经过此处,他正欲使巧劲点了那人xue道。突见那宫人僵在原地,魏缭忙避身入梅林中,只见从那宫人后面走出一人,竟是方才与他分别的冯去疾。
冯去疾在宫人惊恐的目光中夺过药盅,将他击倒在地,而后把两人衣衫对调,欲进昭王寝宫。魏缭见势不妙,忙摘下一片梅花掷中的冯去疾昏xue,对方随即倒地。魏缭换上了那一身宫服,顾不上揣测冯去疾的用意,只恐迟则生变,一提溜进了昭王寝宫。
嬴柱见宫人送来了药,忙打开药盅,准备亲手伺候昭王服药。昭王一阵心烦,摆手道:“不喝啦不喝啦。喝多少都没用。天命已至,我也拒绝不了。”
嬴柱将药递回给宫人,自责道:“全怪儿子贪心,只想着为父王治病救疾。听闻那披桂萝茹是神药,便想着无论如何要寻来献给父上。可有歹人借机生事,险些成为千古罪人。”
昭王道:“你也是一片孝心。既然这披桂萝茹是假,那与魏的让城之约,便作不得数。你要记着,那三座城千万不得给魏。”
嬴柱:“儿子记得。儿子定要让魏圉给大秦一个交代。”
昭王累极,听不太清嬴柱的话语,闭目喘息片刻,又道“还有一事。你要记得把异人接回来,那孩子因为不受你待见,自小就去了赵国做质子,受了不少苦。你年事也高,也该让他回来了。”
嬴柱有些犹豫,“我跟华阳商量一番。”
昭王大怒,吼道:“我嬴氏血脉回家,还需听从一妇人之言?”嬴柱自知说错话,忙应道:“儿子记得。明日便着人将异人一家接回来。”
乔装成宫人的魏缭在一旁看到昭王老态龙钟、行将朽木,心中酸涩难挡。
昭王这一口气怎么也平复不下来,自知大限将至。
细细想着自己还有什么要嘱托给嬴柱。
“还有《八极图志》,宁可信其有,决计不可掉以轻心。若秦能得之,必能称雄当世。”
见儿子一一点头答应,昭王便觉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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