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海文终于说话了,依旧是欢快的语调,依旧是打趣的口吻,说他知道我又挨鞭子了。
我默不作声,静等他解释着一切。
海文告诉我,在我被转押到铁营的第一天,他就开始策划整个越狱行动,他先联络了刀疤与独眼,然后计划等时机成熟时趁替典狱长写信的空档伪造一份转押证明。
“独眼不喜欢你,他一直认为你是个麻烦,”海文突然叹了一口气,再无先前的轻松,“在我策划整个行动时,他曾极力反对将你算作一员。于是我只有退让,通融守卫让我搬入你的牢房,以向他证明你一直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我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失落,那么后来海文走那一夜将我安置在刀疤房内亦是……
“为了不令狱卒起疑,我打算在三天之后救你出来,但一直外出侦查的独眼告诉我石场的守卫越来越多,我知道这一定不是巧合,很可能有人在暗中监视着一切……”
监视?我记起了海文走后那几天频繁的夜查,仅仅只是检查次数增多,却没有一个犯人被审问。
“铁营里的犯人死后,门旁的火把会被取下,狱卒便不再检查那个房间,得知计划很有可能被败露后那夜,我一宿未眠,倘若有人告密,他们便会查出了那间房里原本的囚犯早已……”
海文有些激动,一时竟语塞,月光皎洁,溪水平静流淌着,许久之后,他终于缓缓开口。
“铁营方面定是得到了某些风声,但似乎那个告密者并无心帮他们找出越狱犯。我们商量了一夜,决定不能再拖。”
他们定在午休时下手,海文伪造了一封急件骗走了石场的士官长,然后向副官出示转押文书。
“石场的士官长一直以严明正派的作风闻名,但不近人情的他也与不少人结下了积怨,”海文说士官长走后,他才拿出了转押书,“独眼去了山岗上掩护我,他说他会伪装成一名弩手,如果有任何意外,我会收到信号。而当我几乎就要说服副官时……”
海文停了下来,气息不匀,一丝惊恐仍游走在他的眉间,我知道他回忆起了令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的那一幕。
“警哨响了,副官提剑准备离开,我趁其不备将他击晕……”
海文深吸了一口,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片刻之后,他继续说道:“当我赶到石场内时,士兵们都已列阵排布就只等上级下达进攻的命令,而我看见了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一幕……”
“我混在士兵里,所有人都按兵不动,一会不到未等到命令的士兵们便开始左顾右盼心生疑虑,见状我急忙大喊‘士官长和副官都跑了,你们还去送死吗?’,接着扭头便逃……”
“你知道我们有多幸运吗……如果士官长途中发现急件是假的,如果我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打晕副官……赤手空拳怎么可能敌得过Jing盔铁甲……”
我沉默了,我从未料想到事实竟是如此,一个个的巧合,一次次的歪打正着,如果没有海文,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而我竟天真的认为士兵们的不战而逃是理所应当……
沉寂在我与他之间蔓生,我的内心被愧疚与后怕折磨着,刀疤并不是英雄,是海文的足智多谋救了所有人,而我,始终只是一个自作聪明的小丑……
我想要开口道歉,为我的小人之心,为我的自以为是道歉,而那句歉意却一直徘徊在嘴边,最终还是被咽回。
此时的海文正仰头望着夜空,墨色的苍穹之上,一轮银色圆月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而在夜幕的一角,一抹淡淡的宝蓝从乌云中探出了头,那是另一轮满月。
“人们都叫它影月,”海文凝望着宝蓝色的满月,忽而岔开了话题,“虽不及主月之明亮,但亦能为地上的旅人照亮前行的路……”
我望向夜空,银色的主月占据半壁苍穹,而角落里的蓝色满月看上去有些孤小,光芒纤弱。我听过那个家喻户晓的故事,传说它们曾是一对爱人,影月是主月的影子,默默的跟随守护着它……
“我一直担心着你,离开铁营时,警哨响起时……我本可以就在那晚带你走,”海文别过头去,轻轻唤我的名字,“飞云……你真的打算随刀疤而去吗?”
月光皎柔,洒满了海文金色的发丝,他忽然转过身来,我看见那双清澈的眼睛,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