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已是傍晚时分了,我与顾铭去酒楼大吃一顿之后便各自打道回府了。两人之间早已恢复之前的热络,仿佛那一瞬的隔阂从来不曾出现过。
是夜,我难以成眠。
随手拿了件毛绒外衣披上,套上皮靴便起身走到窗边透气。一开木窗,狂风果然呼啸而过,带着令人汗毛倒竖的尖叫,肆意吹乱了我的发也顺带迷离了我的眼。
我撩发过耳,揉了揉眼睛抬头看着天空,却失望地发现上头无星亦无月,整片夜空因为地上稀疏的灯光衬托,显得益发Yin暗,死寂的吓人。
人在高处不胜寒,在乍乍惊惊打了几个寒颤外加两个喷嚏之后,我终于觉悟了。我这不是自找罪受么我!
就在我拉着窗子要关的一刻,却忽然从窗外瞥见了什么,顿时一愣,又将窗子开大了些。
没错!那是一个人。
我定睛朝那人看去,因为路上的大红灯笼实在弱的可以,我只依稀见他身形摇晃,步履不稳,像是整个身子都备受折磨猛烈地打着颤,如同一只无目的犀牛一般只知提步向前向前。
如果我没看错,他甚至只是穿着单衣!!!一个在大冷天穿着白色单衣的人!!!
他是不要命了吗?!
我勉强压抑心中的担忧,提醒自己人家要死要活那都不关自己的事情,却依旧阻止不了自己的目光继续朝那人关注过去。
直到那人忽然‘碰’的一下猛地摔倒时,我才惊觉过来,赶忙转身朝楼下跑去。
人命,那毕竟是人命!我毕竟不可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我面前被冻死。
我匆匆下楼,楼下大堂只剩下一个正准备打烊的伙计,听见我咚咚的下楼声,好是一惊,又见我跐溜一下跑了过去,更是愣在当场。
我无暇顾及他,跑出客栈就朝那个方向跑去。
寒风刮的更猛烈了,刀刃般锐利的冰冷死命地打在我脸上,生疼,我却也无暇顾及。
到了那里时,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我只能凑着弱光看见地上明显曾经躺过一个人的尘土上的浅坑,连着深浅不一拖沓着的脚印。
我向着脚印跑去,果然没多久就看见了那个身影,依旧脚步蹒跚,身形不稳,只是那件本身雪白的长衫此时已经灰黄成一片,狼狈不堪。
我想上前帮他,却不想突兀的出现,只得跟着他,起码要确保他不会一个人孤单死在一边无人知晓。
他一步一步走着,我一步一步跟着,穿过小街,走过小巷,我竟发现他是朝着思悔桥的方向走去。
他要做什么?!
我走在他后边,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披散着的长发垂落在白衣上,迎风飞舞的样子竟有些恐怖,心下不禁一抖。
是啊,我怎能就这么盲目地跟出来!且不说那人的样子,光是一个人竟然在寒风肆虐的大晚上只穿着单衣跑出来游荡就有够诡异的了!万一……
我不敢再想下去,脚步却不禁顿了一顿。
只是这么一片刻停顿,那人就失去了踪影。
那个方向直通思悔桥,半夜三更,那人只穿着单衣,还直向着那方向走去……
难道!他要跳河自杀?!!!
呸呸呸,我甩了甩头,暗骂自己尽爱瞎想。
情急之下哪有自身危险可言,即便我是个怕死又不爱蹚浑水之人,那也是在眼不见为净的时候。而现在,身体已经先于意识一步又追了上去。
然而事实证明乌鸦嘴也有应验的一刻。
当我赶到的时候,河水已经淹过他的半身。
那不断泛着寒气的河水,像是一只贪婪的巨型怪物一般一寸一寸吞噬着胆敢闯入禁地的人。
那人的背影已经没了方才的颤抖与委靡,仿佛一个饥渴至极的人在毁灭之前忽然找到了属于他的甘霖,显得异常兴奋与喜悦。
我冷汗直下,看着那个似乎逐渐恢复生气的人影,再看了眼这三月的寒风的滋润下的刚去了冰的河水,终于决定开口阻止。
“喂!!!站住!!!”
他会死的,再这样下去绝对会死的!
“别再往前走了,你会死的!!!”
喊出口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这么响亮的嗓音竟能出自我口中,喉咙忽然涩涩地有些发疼。
突兀在寂静夜晚中的呐喊似乎终于奏效般的拉回了他的一丝神智,他就那么自然地,转过头来看我。
那一瞬间,心脏忽然‘咚’的一声,麻痹了。我感觉那阵余响一直咚咚咚地在我的脑中徘徊不去,强烈的声音似乎透过血ye重又渗透进胸腔,连带着那仍带着麻痹不停震动的心脏也更加热血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