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细雨并没有死。他在冰冷的河水里泡了大半夜,然后在一处乱石河滩搁浅。睁开眼看见的是刺目的阳光,连细雨笑了笑,挣扎着爬了起来。
甫一动作,身上数不清的伤口便开始密密麻麻的疼痛,尤以左手最为剧烈。被刀砍到的是左肩胛,大臂上是之前的伤口。尝试着抬了抬,却连半分也无法移动,也不知是伤了筋还是动了骨。
满头冷汗地站起,他眯眼张望。
眼前是一片宽阔的乱石滩,水位不深但水流很急,河水浑黄岸边却不见shi意,可见昨晚上游是下过了大雨。沿河处是一片丰沛的草地,不远处则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河对岸是高山,四周并不可见人烟。
连细雨皱起眉头,颇感头大。他对水文地理不熟,现下完全无法判断自身所在。只一点至少可以肯定,他漂出了不短的距离。
忽地眼前亮光一闪,他凝神看去,不由嗤笑一声,挣扎着走过去捡起那把差点要了他命的那把大刀。
那刀卡在两块大石中间,离他醒来的位置不过一丈来远。约莫是刀先挂在缝中,借势阻了一阻,正好将他也拦在了这里。
近距离看到那把刀,他颇觉rou疼,肩上估计已经没有好rou,保守估计是个骨裂。
僵着身子直直蹲下用右手去够那刀起,再站起身时只觉眼冒金星,呼吸困难,身子晃了几晃,方才慢慢缓了口气。
那刀较普通刀刀型略大,刀身雪亮,刀长约四尺,此时用做拐杖也是合适。只是刀身沉重,于此时的连细雨无疑是极大的负担。
但,不能不拿。
所处环境不明,深受重伤,不见人迹——无论哪一条都存在一定的危险性。退一步讲,荒山野岭不拿个武器防身好意思乱走?
肩上有温热的ye体流下,泡了一夜的伤口想是又裂的更开了。
虽然所处环境实在糟糕,连细雨却并不沮丧,相反他十分冷静。之前的一切已足够他清醒,而昨晚的生死一搏更是如同醍醐灌顶。他突然又找到了活着的感觉,那种鲜明的生气勃勃的活着的感觉。
没有其他能言述,只是突然发现自己现在是真的在活着的那种感觉。
身上shi透的衣物加重了身体的负担,本是该温暖的阳光却让他全身发冷。连·活着·细雨杵着那把大刀一步一个脚印的向岸上挪动着。
十来丈的距离,却像是一万年也走不到尽头。
浑身发冷,脑袋发蒙,呼吸不畅,无处不痛。咬牙硬挺,硬是一步一顿,三步一个趔趄的走到了树林边,脚步方停,还没来得及站稳便一头栽在了地上。
昏昏醒醒,一时清醒一时迷糊,又觉得冷又觉得热,口中干燥,嘴唇裂口,肩上巨大的伤口似乎已散发出腐烂的味道。
此时已快深秋,本还有些热度的秋老虎一下山,温度便很快降了下来。
shi气凝结,树木草叶上开始有露水出现,连细雨忽然打了个冷颤,而后身体便一发不可收拾的筋挛起来。随着肌rou不正常的抽搐,身体上那些本已收敛的伤口又开始有血ye渗出。
意识虽保有一部分,却无法真正清醒过来,半昏半醒甚是难过。
凌晨突然起了风,连细雨哆哆嗦嗦地醒了过来,紧了紧身上破烂的衣物,扶着树干慢慢爬了起来。
身体状况依然很糟,但Jing神却略微好了些。摸了摸身上的衣袋,最终在暗袋里找出了救命的物品。
火折子、伤药,还有……半个饼。
喉咙火烧火燎,嘴唇干裂出血,已是渴得不行。只得拔了几棵沾了露水的青草,随手抖抖泥,就那么塞进了嘴里。
秋天的草已然枯老,更别说上面还裹着土,嚼在嘴里,口感自然十分不好。水分虽不多,却暂时解了燃眉之急。又倒了两颗伤药入口,缓了缓,终于有了些力气。
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包打开,他珍而重之地将饼送到嘴边,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他想的很明白,最后的食物不能再留,如若不能恢复些体力尽早走出这地方,等待他的只有死亡一途。
吃完饼歇了会儿,他又拔了几颗草舔干净露水。这才谨慎地将那装药的小瓶放进牛皮暗袋,又将暗袋系回了衣服里层。
说起来这暗袋还是连落水给他的。上回被梵心逼的跳入崖底,连落水也是靠着这些东西才让两人完好的活了下来。回去后便立马着人重新做了一个,而把自己原先用的这个给了他。
深吸口气,他拄着大刀慢慢站起。肩上的伤口已经痛到麻木,整个左肩以下几乎不能动弹,他身上无力,既无法清洗伤口,也无法将伤药打散了敷上去。
冷汗出了一身,冷风一吹遍体生寒,却莫名地让脑子清醒了点。辨了辨方向,他走进了树林。
天黑了又亮,过了黑夜依旧是阳光。
司徒雨声醒过来的时候是茫然的。望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晃神了好久才想起,想起那个人……死了。而他?不也赶着去找他么,为什么突然又到了这儿。
“收住你那些想死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