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从朝华宫复命出来就看到了等在不远处的宇呈冽,他站在朝华宫前不远处的荷花池边,双手扶着白玉石的栅栏。此时天边刚刚亮起一点点白,宇呈冽的眼睛便落在那一线光亮上。
“臣参见太子殿下。”冥走上前单膝跪下行礼。
宇呈冽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冥的视线落于他的衣袍下摆,仍旧是他常穿的玄色,大约是因为回了宫总要符合身份些,所以料子花纹都与之前在民间时大有不同。冥没有动,看来他是已经得罪了这位太子殿下,但这里毕竟是朝华宫前,现下正是各处宫人往来频繁的时候,谁都知道自己是崇德帝的人,在这个地方难为自己似乎不像是这位太子殿下会做出的事。
冥正想着,眼前的衣摆晃了晃,一只手伸到了眼前扶住了他的左臂。冥顺着宇呈冽的动作慢慢站起,却在起身到一半时被左臂上的这只手钳得微皱了眉头。宇呈冽的右手死死的钳着冥的左臂,用力之大似乎是要刺破他身上的黑衣捏进rou里。冥遮于黑布下的脸看不出表情,但额头却冒了几颗汗珠,眼神愈发Yin冷下来。
“可曾……抓到季影寒?”宇呈冽问得急切慌张,他知道自己不该站在这里等到天明,也知道自己不该在父皇的心腹跟前失态,但他却控制不住自己,也顾不了这么多,他唯一想知道的,是季影寒,他唯一怕知道的,也是季影寒。
“臣并没有找到季影寒。”手臂上的疼痛也没有让冥的语调出现哪怕一丁点的起伏。冥感觉到臂上的那只手一颤,慢慢松了力气,他顺势站直了身体。
“谢谢。”宇呈冽的声音很微小,但是却让冥听得清楚。
冥不知道,宇呈冽谢的是自己回答了他的问题,还是谢自己没有找到季影寒。
“请问太子殿下还有其他事情吗?”
“不知冥大人昨夜可有其他收获?”宇呈冽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他仍旧那样挺直的站着,仿佛刚刚那样失态的人不是自己。
“昨夜捣毁了未门的三个联络点,可惜反贼太过负隅顽抗,没能留下活口。”冥回答。
宇呈冽点了点头:“早朝后还请冥大人来一趟越熙宫,既然父皇说让你我二人共同处理未门的事,有很多事情也该从长计议。”
“臣遵旨。”
宇呈冽迈开站了一夜的双腿回越熙宫换朝服,他的眉头越皱越深。今天早朝后太子监国的圣旨必会传遍全国上下,而未门的联络点前一晚才被围剿,今日便有了太子监国的旨意,父皇的用意已经不言而喻了。
无衡山,关嶡崖。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翩然而立,崖下吹上来的风吹拂起他的黑发和素白衣袍,吹拂过他如同寒冰雪魄一样的面庞。他面无表情,一双眼睛淡漠的看不出悲喜,右手一把长剑,剑尖抵于地面裸露的岩石之上。山间有白茫的雾气,对面的山峰若隐若现。
无衡山位于离安以西,共有大大小小高低各不同的二十七座峰,其中位于正中偏东面的雪影峰海拔并不突出,夹在一众高耸的奇山峻峰里颇不显眼。但是就是这不显眼到常常被人所忽略的雪影峰,却有着十分陡峭的地势,它与周边山峰皆不相连,如同平地拔起,最最奇特的是西面那如同斧劈一般的关嶡崖让人望而生寒。所以大概没有人想得到,在这陡峭惊人的关嶡崖背面,就是江湖上只闻其名未见其貌的未门。
“伤好了?”身后有人问。
季影寒转过身道:“已经好了,舅舅。”季影寒没有听到楚未青的脚步声,十七年来他一直都不知道楚未青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嗯。”楚未青一身玉青色衣衫走上前来,站在了季影寒身边,望着虚无缥缈的白雾。
季影寒复又转过身来。这十七年楚未青似乎并没有太大变化,他的样子和十七年前救自己回来时一般无二,只是两鬓添了几丝银发。楚未青偏爱玉青色,十几年如一日,衣衫全部都是这一个颜色。季影寒眼前浮现出儿时母后的样子,与楚未青的面容渐渐重叠,太像。
这些年楚未青待他很好,吃穿用度,一律应有尽有,简直比儿时在宫中所差无几。除了习文习武,楚未青似乎并没有教他别的东西。从儿时季影寒就感觉的到,楚未青对自己,似乎有一种淡淡的疏离。起初的几年,他一直以为楚未青不喜欢自己,所以就愈加拼命的练武,直到后来那次他身受重伤,迷迷糊糊间听到坐在他床边的楚未青喃喃自语:“姐姐,你晓得寒儿的眼睛多像你。”季影寒才明白,原来一直以来,他也都牵动着楚未青心底失去至亲的痛。
“对不起,舅舅。”季影寒说,他想他应该是让楚未青失望了。
这次右肩的伤三个多月才好起来。前两个月他几乎时时处在伤口发炎与高烧的折磨中,昏昏沉沉了整整两个月,直到有一天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未门。他只记得自己奋力游到了岸边然后就不省人事了,后来是漠为找到了他,将他带了回来。
关于那天晚上在船上发生的一切,楚未青没有过问,他亦不会提起。他在所有人面前还是从前的样子,但是他知道,自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