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制的纱灯格外明亮,宇呈冽单膝跪在地上,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他的影子,他低着头,甚至能如照镜子一般看清自己微皱的眉头。
明黄色的纱帐一层一层被掀开,侍候的宫女朝宇呈冽福了福身从他身边退了出去。崇德帝从床榻上站起来,杨瑞非常适时的为他披上一件明黄色的袍子,他向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宇呈冽的跟前,对他说:“起来吧,父子之间总是跪来跪去,又有何意思。”
“谢父皇。”宇呈冽起身站好。
“你这么晚过来,所谓何事?”崇德帝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
“半个时辰之前冥带了暗影的所有人满城搜捕未门门下弟子,此事父皇可知情?”宇呈冽站在崇德帝面前,表情十分严肃。
崇德帝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想说什么?”
“儿臣想知道,这件事是否是父皇下的命令。”宇呈冽眉头微皱,虽然他早就知道没有崇德帝的命令冥不可能擅自行动,但是这话还是要问。
桌上的纱灯将崇德帝的表情衬得愈加深沉,他的双眼不怒自威:“怎么?你觉得有何不妥?”
“儿臣不敢。”宇呈冽低下头,崇德帝的注视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父子二人之间沉默了良久,宇呈冽觉得脖子僵硬的很,但却好像上方悬着刀压得他抬不起来。
“这箫……你还带在身边。”崇德帝的目光触到宇呈冽系在腰间的竹箫不禁柔和了几分。
“是。”宇呈冽回答。
“拿来朕看看。”崇德帝说。
“是。”宇呈冽解下腰间的竹箫递给了杨瑞,玉佩的璎珞轻扫过手心。
崇德帝拿过杨瑞呈过来的竹箫细细的看,手指爱怜的抚摸着,眼中流露出几许悲伤的慈爱。“当年,凌儿格外爱惜这竹箫,如今你这般珍惜他也该放心。”
大哥大哥,爹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冽儿乖,nai娘说爹爹很快就回来了。
爹爹回来会陪我们去雪地里打麻雀吗?
肯定会的,冽儿乖乖等爹爹回来,我们一起去打麻雀。冽儿听话,大哥吹箫给你听。
好……
宇呈冽有些难过,十七年过去了,他回忆中的宇呈凌还依然是个七岁孩童的样子。
“这是大哥唯一留给儿臣的东西,儿臣怎能不珍惜。”宇呈冽回道。这么多年,宇呈凌的谥号加了三次,而他却依然只称呼他为“大哥”,他想“皇兄”二字并不是宇呈凌想要的。
崇德帝听得出宇呈冽话中带的怨气,他没有反驳,只是微皱了皱眉头。
“儿臣该死。”宇呈冽跪下,为自己刚刚语气中太过明显的怨怼请罪,“父皇为天下苍生着想,儿臣却只顾兄弟私情,儿臣愧对父皇,请父皇责罚。”
“天下苍生。”崇德帝慢慢念过这四个字,眼神颇为复杂。良久他才回过神来,又重新打量起手中竹箫尾处系着的玉佩,“这玉佩很别致,上好的羊脂白玉,梅花颇具风骨,却不知你是从哪得来的?”
宇呈冽一怔,脑中不禁浮现季影寒在留碧坊中捧着玉佩的样子,还有那天早上他将这玉佩系在自己箫上时露出的微笑,心中一阵酸涩,匆匆抬起头来,眼中的迷离酸楚一时没掩盖彻底,正被崇德帝询问的目光撞个正着。再低下头,却已是带着慌乱了。
室内中静得可闻针落。
“你是朕的儿子,你的那点心思当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崇德帝将竹箫放在一旁,眉宇间的威严有增无减“你回来这三个月,每天几次路过东照宫,你莫不是以为这宫里的人都变成了瞎子?”
“父皇……”正值八月最热的天气,宇呈冽却浑身发寒,他在崇德帝面前小心翼翼的周旋,却忘了这皇宫中怎会藏得住秘密。东照宫的位置虽然较为偏僻却仍然惹眼,他一次次的情不由己,早就将自己对于季影寒的一切情愫暴露在了崇德帝面前。
“你要记得,你是北宁的太子,你肩上不仅仅担负着朕的期望,更担负着北宁的未来,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心里应当清楚。”崇德帝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什么心思该存,什么心思不该存,你也应当清楚。”
太子?
天晓得,在他得知季影寒身份的那一刻,他最恨的,就是自己这个太子的身份。这身份就像是一条锁链,绑着他束着他,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他与他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这身份,原本就不该是他的,他屡次都觉得是北宁夺了淮周的天下,也是他夺了季影寒的太子身份。若不是如此,季影寒又怎会受这么多的苦楚,又怎么会在他初见他的时候,寂寥的如同一阵将要被吹散的青烟。
宇呈冽将心里这股子难过强压下去,他明白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要救季影寒于水火之中,他不知道冥对于季影寒和未门到底掌握了多少。季影寒对他说过让他不要在为难,但他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宇呈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的平稳:“可是父皇说过,这事由儿臣和冥两人共同负责。”
崇德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