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重阙殿,宇呈冽向北走去,绕过花色纷繁艳丽的御花园,在一处萧瑟的宫殿停下了来。他推开已经败了色的朱漆大门,抬步迈了进去。
满园的梅树一眼望不到头,此时不是花期便只有满树的绿叶,郁郁葱葱翠艳欲滴是这院子里唯一的亮色。
回宫后的这些日子,几乎每一天他都要来这里看一看。
宫门外的匾额上,“东照宫”三个大字蒙了厚厚的灰尘。
宇呈冽记得,刚刚搬进宫中时,这里正在修葺,听母后说是经历了一场大火。
那时他还未从亲眼看着亲生哥哥死去的Yin影里逃脱出来,整日里只是浑浑噩噩的跟着强忍丧子之痛用心Cao持后宫的母后穿梭在庞大却陌生的宫中,从一座宫殿走到另一座宫殿,入眼的是从未见过的华丽Jing致,但是却千篇一律。直到那一天,他走到这里,看到这一天一地的如雪白梅,才算觉得找到了些与众不同的新意。他得知,这里曾是前朝太子的寝殿,但却在父皇夺宫当日燃了一场大火,听说,前朝美名动天下的楚皇后就葬身在那场大火中。
那时他还年幼,与母后一起住在锦央宫,母后告诉他,等到他好些了就可以有自己的寝宫,他默默的想,等到那时他便要这东照宫来住。
东照宫的修葺花了整整一年,但修好以后,父皇却下令封宫,说这里太不吉利。于是他也就没了住进这里的机会。九岁那年,他要了离着这里最近的越熙宫居住,每每寒冬初春,从东照宫墙外经过,都能闻到一阵梅花的清香,他脑海中便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年看到的满园白梅。
听闻他离宫的第二年,父皇撤了这里的守卫,但整整十载的封锁,当年修葺一新的东照宫早已萧条,如同冷宫,再没人肯靠近。这大概也就是父皇撤掉守卫的原因,已经没有守卫的必要了。
他想,如果不是那人,也许这座东照宫也永远都埋在了自己儿时的记忆里。
宇呈冽缓步穿过这一小片梅林,站了片刻,推开了殿门。因为太久无人居住,雕花木门发出“吱呀”的年迈之音,走进去的每一步,灰尘都随着衣摆飘扬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走进这座宫殿,之前的太多次,他的手推到门前的时候,都犹豫了。
宇呈冽环顾四周,几缕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布局倒是和其他的宫殿没有太大不同。宇呈冽不知道这重新修葺的东照宫与季影寒儿时所住的是否一样,他慢慢的踱步,细细的看着每一处,想象着儿时的季影寒生活在这里的样子。
只是这里除了灰尘还是灰尘,没有一点曾经生活过的样子,那和季影寒曾经有关的痕迹,早在十七年前的那场大火里烧了个干净,让他如何能寻得到。
其实他与他之间,从一开始就未曾有过可能。
造化弄人,他却偏偏遇上了他。
命运从一开始就在他和季影寒之间打了一个死结,他解不开就只能不断挣扎。
在得知他身份的那一刻,那就知道会有今天,所以他做了一层又一层的准备,他找到了冥。他想最坏不过做一介卑鄙小人,硬囚了他在身边,他知道季影寒必定会恨他,但是即使他恨了他,他亦不愿失去他。
但在那晚他突然害怕了,他怕了季影寒那伤痛绝望的眼神,怕了他宁愿死都不肯被擒的决绝。
他痛得无法言说,却还要演好一个称职的的太子殿下。
他知道若他没有找到那个想要将未门一网打尽的好理由,父皇一定会绕过他直接解决季影寒。
宇呈冽抬起手,看着窗外的阳光照在手心,只能看到羸弱的灰尘漂浮在掌心之上。他什么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保护的了他。倘若有一天这手中有了与父皇一样至高无上的权利,他就可以保护他,也就可以留他在身边。想到这里宇呈冽的手掌慢慢屈起握成了拳。
“嗒——”身后有轻微的细响。
“谁?”宇呈冽猛的转身回头。
身后的少年一身宝蓝色蜀锦袍子,一对笔直的剑眉直飞入鬓英气十足,他笑着一本正经的向宇呈冽行礼,“臣弟参见太子殿下。”
宇呈冽见到来人笑了笑:“凛儿你又从哪里学来这板板正正的无趣规矩,前几天不是还‘二哥二哥’的叫吗?”
宇呈凛直起身,嗔怪:“今个文华殿的师傅还说,为臣为幼待君待长要恪守礼节,二哥却嫌臣弟死板。”
宇呈冽笑道:“你小子惯会拿着鸡毛当令箭,你我兄弟之间何须这样生分。”
这头宇呈凛脸上的笑容却黯淡了下来:“二哥这一走七年,这一朝回朝险些让臣弟认不出来了,臣弟也不愿和二哥生分,只是二哥……你待臣弟之心还如同儿时吗?”
宇呈凛的一席话让宇呈冽心里颇为震动,他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四弟,想着他走时他还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七年一过竟也成了朗朗少年,身上只剩少许还未被世事磨砺干净的稚气。
他走上前去拍拍宇呈凛的肩膀,说道:“凛儿,无论何时,你于我都是亲弟,无需生分也不该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