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安,皇宫内。
重阙殿前一排紫薇花开的正好,淡淡的香气漫入敞开的朱红色雕花大窗,将仲夏的热气搅得淡薄了些。大殿中央的出水芙蓉陶瓷大缸中堆满方方正正的大冰块,冒着丝丝冷气。
“你回来也有三个月了。”大殿正北中央,一张黄梨花木雕龙塌上铺了厚厚的明黄锦缎垫子,崇德帝坐在其中,面目不怒而威,脸色却略有些苍白。
“是,父皇。”宇呈冽垂手而立,眉眼间全是恭顺。
“嗯。”崇德帝轻轻应了一声,一身赭色天子常服衬得脸色更有些蜡黄,“这三个月,辛苦你了。”
“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本分,如今父皇龙体康复,儿臣也可安心了。”
崇德帝点了点头:“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一事要和你商议。”
“儿臣惶恐,请父皇明示。”
“今早朝堂之上,各大臣所言之事,你意下如何?”崇德帝轻轻咳嗽了几声,立于一旁的侍卫总管杨瑞双手奉了杯茶上去,宇呈冽接过喝了两口,放在了桌案上,“立太子妃是大事,朕与你母后也曾商议过,虽有几个觉得不错的人选,但你母后的意思是,你的终身大事,总还是要你点头才行。”
“父皇,儿臣现在并无娶太子妃的想法。”宇呈冽端正道。
“哦?”崇德帝眯了眯眼睛,似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为何?”
“儿臣年纪尚轻,并未考虑此事。”
“你今年已经二十有三了,朕在你这个年龄你都已经两岁了,如何还能算年纪尚轻?”
宇呈冽撩开衣袍,单膝跪地,恳切道:“父皇,儿臣回宫一心只是为了能替父皇分忧,能够孝顺陪伴母后,并无其他想法。且儿臣回朝不过三月,宫外对儿臣的议论还未停息,若此时娶太子妃,势必要在宫外修建太府邸。去年南方大旱北方蝗灾,百姓收成不佳,朝廷为在贴补百姓之余又免了去年的税收,国库比起往常年必然有些吃紧,若此时大兴土木耗费钱财,百姓心中必会有所怨言,儿臣心中也会不安。”
崇德帝一时没有说话,他只是打量着这个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儿子,看着他跪在他面前,以一副绝对臣服的样子。
“起来吧。”
“谢父皇。”宇呈冽站了起来。
“朕听说……你和季影寒走的很近?”崇德帝的声音缓慢,回荡在空旷宽敞的大殿中徒增了几分威严压迫。
宇呈冽抬头与崇德帝对视,眼神不漏丝毫波动,平静的说:“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儿臣与季影寒相识在知晓他身份之前。”
“你还为救他受了伤?”
“是。”宇呈冽着实没想到,冥会将射伤自己一事也告知崇德帝,心下到对冥的坦荡倒多了一丝敬佩。
“现下可无事了?”
“儿臣谢父皇关怀,伤势早已痊愈了。”宇呈冽说。
“如此甚好。”崇德帝点点头,威严之外添了些慈父的关怀。
“冥说,你这次放季影寒离开,是为了一网打尽。”
“是。”宇呈冽点头,“杀季影寒一人容易,但杀他之后,未门上下必定更加谨慎防范,到时想要再连根铲除就会难上加难,且儿臣认为,未门最关键的人物……是楚未青。”
崇德帝赞许的点头:“不错,放长线钓大鱼。只是你如何能保证放走了季影寒不会打草惊蛇?”
宇呈冽低头,胸有成竹道:“儿臣自有打算。”
崇德帝思索了一下,说:“既然如此,这件事,朕就交于你和冥共同去办吧,不要让朕失望。”
“儿臣遵旨。”
“朕乏了,你下去吧。”
“是,儿臣告退。”宇呈冽恭恭敬敬的退出了重阙殿。
崇德帝看着宇呈冽的背影,眉头却越皱越紧。
“陛下,忧虑伤身,还望陛下保重龙体。”一旁杨瑞走上来,将一碗晾得温度正好的汤药端到崇德帝跟前。崇德帝接过一口气喝完,杨瑞再端上蜂蜜水服侍他漱口。
“他虽然不说,但是朕知道,他心里还因为凌儿的事怨着朕。”崇德帝叹一口气,斜斜倚在明黄色的龙榻里。他是天子,有些话,大概只有在杨瑞跟前才能说出来。这十几年来,他身边没有宦官,独独留了一个杨瑞。
“太子殿下还年轻,总有一天会明白陛下的无奈。”杨瑞缓声安慰。
崇德帝摇了摇头:“自冽儿回来的这些日子,朕夜里常常梦到那场仗,朕一路凯旋,但一回头,就看到了凌儿和冽儿满身鲜血的躺在那里。醒来后朕也常常后怕,如果那日朕再晚回去些,冽儿恐怕也就保不住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陛下是太过想念大皇子才会做这样的梦,陛下如果一直这样忧思,大皇子在天之灵也未必安心。”
崇德帝点点头,眉眼间尽是疲惫:“朕许是老了。竟经不得一点思念。”
“陛下正值壮年,怎能算老。陛下经历了丧子之痛,必定牵挂,但臣望陛下还是以龙体为重。”杨瑞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