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崇德帝宇崇修的一生中,他所见过的开得最好的梅花是在淮周怀安二十三年腊月,兵部尚书楚为正家的后院中。
那时宇崇修年仅十七岁,却是整个淮周皇朝最年轻的三品将军。其中自然有部分原因是他出生自武将世家,他们宇氏一族自曾祖父起到他的同胞大哥都为了淮周皇朝战死沙场。但是他能在如此年纪便官拜三品武将最重要的自然是他的骁勇善战带兵如神,以至于因为他在战场上的疯魔样子他父亲的几个挚友没少私底下劝他,说宇家如今只剩了他一个儿子,在为宇家留下血脉之前切不可有闪失。
每每听到这些叔伯的善意劝告宇崇修也是笑着点头答应,但是战场之上仍然我行我素。而这些总对他唠叨的叔伯中的其中一个就是官拜正二品兵部尚书的楚为正。
宇崇修父亲虽是一介武将,但对于传统的文化礼仪却是恪守的很,宇老将军还在世的时候就遵循着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是不出征的时候每逢佳节前必定要拜会长辈以及好友。父亲大哥都离世后,这条传统便只成了宇崇修一个人的坚持。
宇崇修还记得那一天是小年的前一天,春节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小年这一天就是春节的帷幕。那天他特意挑了早上上完朝后的时间前来拜会,原因无它,谁都知道日上三竿之时宇崇修会雷打不动的去军营驻地巡视,届时他就可以有理由告辞,他在战场上不羁惯了,到了这些叔伯跟前难免束手束脚不自在。
然而那天却正让他赶得不巧了,楚为正早朝后被怀安帝留在了宫里,事后听说是为了他十四岁的小儿子太子伴读楚未青和太子偷溜出宫的事情。
那日宇崇修在楚府前厅等了足有半个时辰,楚为正却迟迟未归。
上早朝出门时天还未亮,宇老夫人特特派自己的贴身丫鬟在宇崇修屋子门口守着,硬逼着他添了一件厚厚的棉衣。宇崇修是疆场上驰骋惯了的,畏暑不畏寒,下早朝时已经觉得热,现在太阳越升越高他额头上的汗珠子都在不停的往下流。但无奈在旁人家里断没有宽衣解带的道理,于是他起身推开了正厅朝后的那扇雕花木窗。
在往后三十余年的人生里,宇崇修时常梦到那一天,梦到他推开窗后看到的景色。
争相吐蕊的红梅层层叠叠攒满枝头,朱砂色的花瓣仿佛Jing雕细琢出来的红玉包裹着嫩黄色的蕊芽,在阳光的照耀下莹润通透,艳而不妖美而不媚,自有一份风骨。一眼望过去,如烟如雾般连绵的好似没有尽头,风轻轻一吹,清幽的冷香醉人心脾。
“将军喜欢梅花?”府里的老管家自觉自家老爷已经让客人等了太久,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先来作陪,却不料一进门便看到宇崇修对着窗外后院的梅花如痴如醉的模样。
宇崇修回过头来见是老管家,也并不端架子,笑着点头说“梅花美的有风骨。”
老管家说:“我家老爷在各种花卉中独爱梅花,这院子中的红梅还是小姐出生那一年老爷亲手栽种的。”
宇崇修赞叹道:“楚世叔的风雅真非一般俗人能比的。”
“将军若是喜欢,不如到后院转一转。”老管家欠了欠身,“老爷那边……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宫里的事老奴也不方便派人去催。”
“老管家不用介意,在下是晚辈,并没有催促长辈的道理。”宇崇修看着眼前这一片美景,欣然道,“还多谢老管家的美意,在下就冒昧打扰了。”
“将军哪里的话。”老管家伸手引路,“请。”
走入这片火红的梅园,真仿佛进了人间仙境。宇崇修暗想着如果此时能降一场雪下来,那更该是美不胜收了。
就在此时,一阵风吹来,树梢摇晃,一张白色的帕子落在了他的脚边。
宇崇修弯腰将它捡起来,展开才发现这原本是一方素帕,但此时帕子上面正画了一支梅花花枝,枝头缀着几颗还未开放的花骨朵,浑圆可爱栩栩如生。
画的旁边提了一首《柳梢青》。
“渐进青春,试寻红瓃,经年疏隔。小立风前,恍然初见,情如相识。为伊只欲颠狂,犹自把、芳心爱惜。传与东君,乞怜愁寂,不须要勒。”
宇崇修朝着帕子飘来的方向走了几步,这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穿越了整片梅林走到了楚府后面家眷的住处。自觉冒昧宇崇修赶忙打算返回前厅,但还未来得及转身,身后的一扇门扉“吱呀”一声从里拉开。
少女一身浅蓝色的衣裙,一头乌黑长发大部分被两支白玉簪在左侧绾成一个发髻,剩下的部分垂在纤细的腰际。这少女的脸上虽然还带着几分稚嫩,但却让这满院的梅花骤然失色。
这少女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房门外竟站了一个陌生人,她稍稍一愣,而后抬眼打量了过来。她的双眸仿佛两汪清澈的泉水般莹润温柔,缓缓望过来的样子带着些面对陌生人的羞赧。宇崇修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的格外快,他在战场上面对最凶悍的敌人时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他竟如同被点了xue一般动弹不得。
“请问……”少女开口,声音清灵温柔如同涓涓流淌的溪水。